宏仁寺“高僧團”再次出發。
釋暫疑一身嶄新金線袈裟,手持佛珠,寶相莊嚴。
周牧依舊那身破舊補丁僧袍,微微佝僂,李雪臣、劉阿三、劉阿四扮作護法力士,神情肅穆。
褡褳里,除了改良炸彈和錐形炮筒,還多了個精致的錦盒。
崇文門下,九門提督衙門的兵丁盤查明顯比上次更嚴,眼神凌厲。
妖僧案使得京城防衛更加嚴密,各處城門要到守衛增加一倍有余,同時還有宵禁。
釋暫疑淡定地亮出裕親王府的腰牌和請帖。
領頭的門甲一看是裕親王請的“活佛”,又想起前幾日王府“降妖”的傳說,臉上兇悍立刻換成恭敬,點頭哈腰。
“原來是釋大師!王爺早就吩咐過了!您請!快請進!”
腰牌開路,暢通無阻,裕親王府,朱漆大門早早開著。
福全被兩個小太監攙著,親自等在門口,望眼欲穿。
一看到釋暫疑的身影,那張帶著新鮮麻點的臉立刻擠出最熱情的笑容,差點又想撲過來,但一動就牽動傷處,疼得他齜牙咧嘴,動作僵在半路。
“大師!活佛!您可算來了!本王…本王是盼星星盼月亮啊!”
福全聲音帶著夸張的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
“快!快請進!上茶!上好茶!”
眾人被迎進花廳落座。
福全屁股只敢挨著椅子邊兒,坐立不安,眼神一個勁兒往釋暫疑身上瞟,充滿了期盼和…焦慮。
釋暫疑慢悠悠品了口茶,放下茶杯,一臉凝重地開口。
“阿彌陀佛,王爺,老衲觀府上…上次雖誅了妖邪,但邪氣侵染過深,余孽未清啊!尤其是一些陰暗角落、屋宇梁棟之間,恐有邪穢殘留,若不徹底清除,日久恐生大患,再引彌勒嗔怒…”
福全一聽“彌勒嗔怒”,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臉都白了。
“大師!這可如何是好?您可得救救本王!救救王府啊!”
“王爺莫慌,驅邪務盡!老衲需率徒兒們,在府中各處,尤其是王爺寢居、庫房、花園水榭等處,逐一設下小法壇,誦經持咒,借月華之力,溫養法器,滌蕩邪穢!此乃水磨功夫,急不得,至少需…七日!”
“七日?!”
福全一愣,要這么久?但他更怕彌勒嗔怒,趕緊點頭答應。
“好好好!多久都行!大師您隨意!需要什么,盡管吩咐!本王全力配合!”
能多留活佛幾天,他心里反而更踏實點。
說完正事,福全搓著手,臉上堆起諂媚又有點難以啟齒的笑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
“那個…大師啊…上次…本王那…嗯…傷…您看…您答應本王的…那個…”
釋暫疑立刻心領神會,小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哦!王爺放心!老衲豈敢忘懷?已經準備好了”
他對周牧使了個眼色,周牧會意。
“本塵師弟,將老衲為王爺精心煉制的‘舒筋活絡、固本培元’的秘制丹藥呈上來!”
周牧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從褡褳里取出那個精致的錦盒,雙手奉上。
福全如獲至寶,一把搶過,迫不及待地打開。
盒內鋪著紅色絨布,上面整整齊齊排列著十幾顆龍眼大小、烏黑油亮、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淡淡草藥香和…一絲若有若無古怪氣味的藥丸。
“這…就是仙丹?”
福全咽了口唾沫,看著那賣相…有點一言難盡。
釋暫疑一臉高深。
“此乃老衲采集九九八十一種天地靈藥,佐以佛門秘法,七七四十九日煉制而成!藥性至陽至剛!專克王爺體內淤積的‘陰煞邪氣’!只是…”
“藥力霸道,需徐徐圖之!王爺切記,一日三次,每次一粒,溫酒送服!必須…連續服用一年!方可根除頑疾,永絕后患!中途若有間斷,前功盡棄是小,恐遭反噬,傷及根本啊!”
“一年?!”
福全傻眼了,看著那黑乎乎的藥丸,心里直打鼓。
但“根除頑疾”、“永絕后患”、“反噬傷身”這些詞又讓他不敢不信。尤其是“傷及根本”四個字,簡直戳中了他的死穴!
他咬咬牙,為了“根本”,拼了!
福全捏起一顆藥丸,心一橫,眼一閉,丟進嘴里,也不用酒,直接硬咽了下去!
“呃…”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苦澀、辛辣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騷臭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嗆得他差點吐出來,臉都憋紅了。
“王…王爺?味道如何?”周牧壓著嗓子問到。
福全強忍著惡心,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自我安慰道。
“良…良藥苦口!良藥苦口!”
為了…為了根本,本王忍了!
他感覺那藥丸一路滑下去,胃里都開始翻騰了。
周牧裝作若無其事,但聽到了福全吞服藥丸。
福全!上次沒有把你炸死,這次在讓你回憶回憶大便的味道。
釋暫疑捻著佛珠,寶相莊嚴,仿佛在默誦真經,嘴角卻微微抽搐。
李雪臣趕緊低下頭,生怕自己笑出聲。
劉阿三和劉阿四兩個憨直的漢子,則是一臉震驚加茫然地看著福全,仿佛在說:這玩意兒…真能吃?
福全好不容易順過氣,又想起一事,帶著期盼問。
“大師…這次做法驅邪…不…不請觀音大士法駕了么?”
顯然對錫珠所說的觀音大士顯靈念念不忘。
釋暫疑眼皮都沒抬,聲音帶著一絲虛弱和無奈。
“阿彌陀佛…王爺有所不知,上次為錫珠都統府上驅除邪,老衲強行請動觀音大士法駕,已然耗損了太多本源法力…至今尚未恢復,此番王府驅邪,只能靠老衲師徒勉力施為了…請不動,實在是請不動了。”
錫珠?!又是這個狗奴才!
福全心里那個恨啊!恨不得把錫珠祖宗十八代都罵一遍!
這狗東西,害得自己連觀音菩薩都請不來了!但他面上不敢表露,只能訕訕道。
“理解…理解…大師辛苦了!那…那就全靠大師了!”
釋暫疑微微頷首,一副“老衲盡力”的高人模樣。
周牧望著陰云密布的天空,心思卻全然不在王府之中。
“武備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