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撕開夜幕，破廟的殘檐上凝著露水，一滴一滴落在李逸飛腳邊的青磚縫里。他蹲著，指腹輕輕按壓昏迷殺手的頸側脈搏——微弱，但未斷。墨軒靠在腐朽的門框邊，灰布袍子沾了血也不在意，只盯著那人腰間那塊繡云紋的黑布，眉頭擰成一道鐵線。

“還剩一口氣。”李逸飛低聲道，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夠他說完。”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一股辛辣氣息彌漫開來。這是墨軒昨夜隨手調的提神藥，本是為測試飛刀耐久度準備的。此刻卻成了救命的鑰匙。他掰開殺手緊咬的牙關，將幾滴液體灌入，動作輕而穩，仿佛不是救人，而是拆解一件精密機關。

殺手喉結滾動，眼皮顫動，終于睜開一條縫。目光渾濁，卻認出了李逸飛的臉。

“你……不是傳言中的瘋子……”他喘息著，血沫從嘴角溢出，“龍嘯云……和迦葉……要在三日后……焚香盟誓……”

話未盡，手指猛地抬起，指向東南方向的山脊，指尖顫抖如風中枯葉。隨即垂下，再無聲息。

墨軒蹲下身合上那人雙眼，沒說話。李逸飛卻站起身，將最后一把未出鞘的飛刀收回袖中——刀柄上的血痕已干硬，貼著他掌心舊繭，像一道活著的紋路。

“走。”他說。

兩人沒帶多余行囊，只背著水囊與干糧，沿著殺手指向的方向潛入山林。天色漸明，林間霧氣未散，腳下落葉厚積，踩上去無聲無息。墨軒取出機關羅盤，銅殼泛青，指針卻微微偏轉，似被什么牽引。

“這地方不對勁。”他低聲，“羅盤感應到了活陣。”

果然，前行不過百步，地面石板排列突兀，看似隨意，實則暗合五行生克。李逸飛蹲下，指尖輕觸一塊邊緣微翹的青石，觸感冰涼中帶著一絲震動——有人動過機關，尚未完全復位。

“不是死陣，是誘餌。”他抬頭看墨軒，“他們知道我們會來。”

墨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那就讓他們看看，誰才是獵人。”

李逸飛沒笑，反而閉眼片刻，呼吸放緩。他想起昨夜飛刀破甲時那種與風共舞的感覺——不是靠眼睛，而是靠皮膚感知氣流變化。此刻林間風向偏西，若有人埋伏，必藏于東側高坡。

果然，一聲弩弦輕響自上方傳來！

他猛地拽住墨軒衣角向左翻滾，三支淬毒短箭釘入原地石縫，箭尾猶自顫動。追兵現身，五人成扇形包抄，步伐沉穩，顯然是龍嘯云親信死士。

“跑？”墨軒一邊后退一邊問，右手悄悄摸向袖中工具。

“不。”李逸飛抽出兩把飛刀，一把鋸齒裂骨，一把弧形追魂，“我們破陣。”

他率先沖向左側一塊凸起巖壁，腳步精準踏過三處看似無異的石板——那是整個迷陣的樞紐節點。每一步落下，都引動地下機括輕微錯位。待第四步踏實時，整片區域的機關開始紊亂，原本隱藏的陷阱紛紛彈出，反倒逼得追兵陣型大亂。

墨軒趁機擲出一枚鐵丸，撞上樹干后炸開細網，纏住兩人手臂。李逸飛趁勢躍起，飛刀脫手，不是殺人，而是削斷一根橫懸粗藤——藤蔓崩裂瞬間，帶動另一處機關失衡，整片地面轟然塌陷半尺！

煙塵未定，李逸飛已穿過混亂人群，直撲最后一名試圖點燃信號彈的殺手。他并未近身搏斗，而是借勢一腳踢飛地上碎石，石子撞上殺手膝蓋外側穴位，使其腿軟跪地。隨即一把扣住其腕脈，力道不重，卻讓對方整條手臂瞬間麻木。

“聯絡點在哪？”他問。

殺手咬牙不語。

李逸飛沒逼問，反而松開手，退后一步，目光落在對方靴底沾著的一撮灰綠色苔蘚上——那是只有深谷背陰處才有的品種，與昨夜破廟周圍完全不同。

“東南三十里，有片死水潭。”墨軒忽然開口，眼神銳利，“那邊常年不見陽光，苔蘚常年不枯。”

殺手臉色變了。

兩人不再停留，迅速撤離。身后追兵掙扎于塌陷機關中，一時無法脫身。山路愈發陡峭，林木漸密，空氣潮濕得能擰出水來。李逸飛走在前頭，腳步越來越穩，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種無形節奏上。

途中破解三處機關，皆非死局，而是考驗心智的活陣。有一次，他發現墻上刻著幾個古老符號——彎折如蛇，又似水流——與他曾在一個山洞石壁上見過的武學圖譜如出一轍。他停下細看，指尖撫過那些凹痕，竟感到一絲溫熱。

“你在想什么？”墨軒問。

“我在想，這些機關……不只是用來困人的。”李逸飛喃喃，“它們像是在教人怎么用古武。”

李逸飛隨即蹲下，拾起一片落葉，迎風一拋。葉片旋轉著飄向右側山壁，觸碰到某處時竟發出嗡鳴，仿佛撞上了看不見的屏障。他眼中精光一閃，抽出一把飛刀，不再用力擲出，而是輕輕一送，借著風勢讓它貼著地面滑行。

刀尖在距山壁三尺處驟然抬升，劃出一道優美弧線，精準嵌入石縫——正是剛才葉片震動的位置！

“原來如此！”墨軒驚呼，“你是用風做引子，讓飛刀自己找到機關破綻！”

李逸飛沒答，只是握緊剩下的一把飛刀，掌心汗意與舊血交融，竟有種奇異的契合感。他知道，這不是終點，而是開始。

前方霧氣更濃，隱約可見一座廢棄石亭，亭柱斑駁，卻干凈得反常——顯然有人常來。

墨軒停下腳步，低聲：“就是這兒。”

李逸飛點頭，緩步靠近。他注意到亭角石縫里嵌著半截斷箭，箭羽焦黑，像是被烈火燎過。他蹲下欲取，忽然聽見身后墨軒一聲悶哼。

回頭時，只見墨軒踉蹌后退，右臂衣袖已被割開一道口子，鮮血滲出。而亭內陰影處，站著一人，手中短刃尚在滴血。

那人冷笑：“李公子果然聰明，可惜……”

話音未落，李逸飛已擲出手中飛刀——不是沖人，而是直插亭頂橫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