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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刀的唯一意義,就是執行主人的意志

乾清宮的寂靜,是一種有重量的死寂。

魏忠賢依舊趴在地上,像一灘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爛泥。

他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一絲多余的聲響,都會被解讀為不敬,或是……遲疑。

朱由檢沒有再看他,而是緩緩站起身,踱步到殿中的一張紫檀木長案前。

案上放著一盞已經涼透的殘茶,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茶杯邊緣輕輕摩挲著,像是在思考一個極其復雜,卻又與眼前一切無關的問題。

時間,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一息,兩息……

對于魏忠賢而言,每一息都漫長得如同一整年的酷刑!

終于,朱由檢開口了,聲音平淡得仿佛在談論天氣陰晴。

“去辦第一件事。”

魏忠賢的身體猛地一顫,將耳朵貼得離冰冷的地磚更近了一些,生怕漏掉一個字。

“崔呈秀,是你的干兒子,也是兵部尚書,對吧?”朱由檢問。

“是……是奴婢的義子。”魏忠賢的聲音嘶啞干澀,難道皇爺要拿崔呈秀開刀?

“朕知道他。”朱由檢的語氣毫無波瀾,“朕還知道他有個心腹叫許顯純,任錦衣衛都指揮僉事。”

魏忠賢的心沉到了谷底,許顯純是他手下最狠的一條狗,也是最貪的一條狼。

此人仗著崔呈秀和自己的勢,這些年不知道侵吞了多少家產,手段極為酷烈。

“皇……皇爺明鑒。”他艱難地回答。

“很好。”朱由檢轉過身,目光終于落在了魏忠賢的身上,那目光里沒有情緒,只有一種審視工具般的冷漠。

“朕給你兩天時間。”

“查抄許顯純的府邸。”

“罪名你自己去想,證據你自己去找,人你自己去抓。”

“朕,只要結果。”

一瞬間,魏忠賢如遭雷擊。

他滿臉的驚駭與不解,甚至忘記了恐懼。

讓他去查抄自己人?

許顯純雖然不是閹黨的核心,卻是崔呈秀的左膀右臂,是他們這個利益集團里負責干臟活累活的關鍵一環。

動他就是在打崔呈秀的臉,就是在向整個閹黨宣告——魏忠賢這條老狗已經投向了新主,并且開始反咬自己的同類!

這一招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誅心!

朱由檢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意里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嘲弄。

“怎么?舍不得?”

“還是說,朕的刀...鈍了,砍不動自己人?”

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寒意再次襲來,比剛才更加猛烈!

魏忠賢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立刻將頭重重磕下,額頭與金磚碰撞,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奴婢……遵旨!奴婢遵旨!”

他明白了。

這是投名狀。

不,比投名狀更狠。

投名狀是殺外人,而皇帝要他殺的是“家人”!

這是要他親手斬斷自己的羽翼,自絕于舊的黨羽,從而徹底變成一條只屬于皇帝沒有根基的孤犬。

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朕的刀”這三個字的含義。

刀是沒有同伴的。

刀也是沒有過去的。

刀的唯一意義,就是執行主人的意志!

“很好。”朱由檢的聲音里,終于透出了一絲幾不可查的滿意。

“去吧。朕在宮里,等你的好消息。”

“記住,兩天。”

說完,他便不再理會魏忠賢,徑直走向偏殿,身影消失在厚重的簾幕之后,仿佛剛才那場決定了無數人命運的對話,只是一場隨意的閑談。

大殿內再次恢復了死寂。

魏忠賢趴在地上,久久沒有動彈。

冷汗已經浸透了他的中衣,緊緊地貼在后背上,冰冷黏膩。

他的人生,在短短一個時辰之內,被徹底顛覆。

從權傾朝野的九千歲,到等待審判的階下囚,再到……一把身不由己的刀。

他沒有選擇。

那個年輕的帝王,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甚至無法理解的方式,剝奪了他所有的選擇權。

許久,魏忠賢才顫巍巍地撐起身體,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和血跡。

他站起身,佝僂的腰背,在這一刻似乎挺直了一些。

他的眼神,變了!

原先的忐忑驚懼諂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灰般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那令人心悸的...熟悉的陰狠!

魏忠賢知道,自己必須完成這個任務。

不僅要完成,還要完成得漂亮,完成得……超出皇帝的預期。

因為這么多年替皇家辦事的直覺告訴他,現如今這個皇帝的耐心,是有限的!

而一個沒有價值的工具,下場只有一個——被隨意丟棄。

他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出了乾清宮。

當陽光再一次照在他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時,魏忠賢微微瞇起了眼睛。

那雙渾濁的老眼里,再無半分猶豫。

走出宮門,候在門外的心腹太監們一擁而上。

“老祖宗,您……”

“老祖宗,皇爺他……”

魏忠賢沒有理會他們,只吐出了兩個字。

“備轎。”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

“去東廠。”

……

東廠衙門,黑色的旗幡在蕭瑟的秋風中咧咧作響。

這里是整個大明朝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方,是無數官員的噩夢。

往日里,魏忠賢來到這里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王國,每一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敬畏與狂熱。

但近日,氣氛有些不一樣。

新帝上位,魏忠賢要被清算的消息,暗地里早已傳遍了京城。

東廠的番子緹騎們人心惶惶,他們不知道等待他們的...將會是怎樣的命運。

當魏忠賢的轎子在兩名心腹的攙扶下出現在東廠大門口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每個人都看到九千歲的臉色蒼白得可怕,眼神也變得陌生而遙遠。

但當他走下轎子站直身體的那一刻,一股熟悉而又深入骨髓的酷烈氣息,再次籠罩了整個衙門。

魏忠賢沒有說任何廢話,徑直走進那間最陰森的詔獄公房。

“傳東廠理刑官、掌刑千戶、隨堂辦事,一刻鐘內,到此見咱家。”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很快,

東廠內最核心最兇悍的一批爪牙全部聚集在了公房內,他們看著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魏忠賢,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魏忠賢端起手邊的茶碗,用碗蓋撇了撇浮沫,卻沒有喝。

他抬起眼皮,掃視了一圈眼前的這些心腹。

“許顯純,你們都熟吧?”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

理刑官躬身道:“回老祖宗,錦衣衛的許大人自然是認得的,平日里和咱們東廠,也多有往來。”

“嗯,往來。”魏忠賢輕輕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咱家現在懷疑,許顯純勾結外官,侵吞賑災糧款,貪贓枉法,意圖不軌。”

“咱家,要辦他。”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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