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株，生長在日月山脈，極寒之地，北瓊境內。這種藥物能讓人如墜冰窟，四肢冰寒，血液凝滯，錐心蝕骨，死得很痛苦，也很慘。”

的確，每次發病起來，明睿都疼得痛徹骨髓，全身冰冷異常，像被撕裂了一般。

北瓊？他一遍遍地念叨著。

一股寒氣透徹心骨。

“那現在怎么辦？”

“當務之急是找到根治無心株的解藥，解除你身上的毒性。只是心脈大部分已被侵蝕，終究難以復原如初。通靈草已服用數年，已經起不到抑制的作用，反而有害，這就是太醫為何停了這味藥的緣故。至于那些補藥，是藥三分毒，以后還是少用為好。以后最主要的是靠內力來維系，用你體內的內力來克制毒性的蔓延。”

“我習武多年，為何沒有抑制毒性？”

“內力有多種，你練的是殺人那套的，性質上剛猛些。”

“蕭公子仁心仁術，所練功法純合自然，至柔至真，可醫百病?！?

“只可惜我功力尚淺，只能延緩一時半刻。求人不如求己，以后殿下要勤修苦練，要有足夠的耐心和毅力，以求一線生機?！膘`月又道，“無心株的克星應該也生長在它附近。師父師娘正在北瓊境內，我已經讓師兄傳信給他們，拜托他們尋找?！?

明睿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堂堂皇子，竟輪到需要一個柔弱女子相助，和那僅有一面之緣的紹老先生。

他看著手中的心法要略，覺得沉甸甸的，又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溫暖，讓他還對這個世間有所依戀。

“我自然苦練，要不然，以后誰護著你呢?！?

靈月不可思議地笑了笑。

明睿打開暗紅色的菱花窗欞，望著滿園的郁郁蔥蔥，朗聲道：“陰云忽掃盡，朝日吐清光?！?

十幾年來，他從未如此開心暢懷。

哪怕只有幾年的余光。

素心領著幾個丫鬟，托著幾樣精致的吃食，靜候在廊外。

凌風站在門廊下，宛若一尊門神。

正好到了午膳的時刻。

“你也餓了吧，來，一起用膳吧?！?

“殿下，您這吃得也太素了?！膘`月看著清粥小菜，想著山珍海味，“殿下身體已經好多了，不用這么清心寡欲?！?

的確，明睿的狀況確實天差地別。

他這病，犯病的時候命懸一線，極其兇險，不犯病的時候，和常人無異。

只不過，這些年，他都躲在病弱的殼子里，少一些明槍暗箭，才茍延殘喘至今。

“蕭公子可是身體虛弱，要好好補補，至于珍饈佳肴，來日方長，難道本王還養不胖你?！泵黝＝o靈月夾了塊豆腐。

“只是肚子餓了，想起那些熘雞脯、水晶肴肉、佛跳墻，還有各式糕點......”靈月眉飛色舞。

“你還去了御膳房，偷吃？”明睿頓時停箸訝異道。

“路過，路過，民以食為天，不吃飽飯，怎么干活?！膘`月嘟囔著。

素華和凌風在一旁侯著，忍不住偷笑。

明睿氣的無語，生死存亡之際，還有心思去偷吃。

“想想也是，堂堂皇子的手下，被人發現去偷吃，臉面何存，怪不得他如此生氣。”

靈月暗忖，隨即陪著笑臉道：“殿下，看在我以后再也去不了的份上，你就莫怪了......吧?！?

“其實這些清粥也很美味，我要多吃點，以前和師父風餐露宿的，吃的都是死面餅子、粟麥粥，紅薯餑餑?！?

“是嗎？”明睿禁不住問道。

“那還是老百姓嘴里省下的，舍不得吃，才給救命恩人的?！?

相較之下，他這個堂堂睿王殿下對救命恩人......著實寒磣。

“你想吃什么，以后讓廚房準備就是?！泵黝３蛄怂厝A一眼。

素華忙恭敬道：“蕭公子妙手回春，奴婢感激不盡，以后盡管吩咐就是?！?

“素華姐您客氣了，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膘`月躊躇道。

“私心？”明睿笑了笑，“本王有王府一座，家中雖沒有萬貫，值錢的物件倒是不少，本王一年的俸祿是500兩，外邊的鋪子田地......素華，給蕭公子報一下。”

“是”素華如數家珍，“殿下在外有皇莊8處，占地面積103畝，還有貴妃留下的錦繡別院一座，京城內興隆大街古玩、首飾、書畫鋪子20家，藥店15家，還有和太子殿下合營的茶樓、書院，共計7家?！?

靈月心里止不住的驚異，這么有錢，死了還挺可惜的。

“蕭公子，可有屬意的？”

靈月凝色道，“殿下您誤會了，我的私心是現下這大衛朝堂上你爭我奪，視南黎為案上魚肉，南黎的百姓又要遭受欺壓之苦。希望您仗義執言，為天下太平、百姓福祉說上幾句公道話。”

明睿聞言，沉默了良久，嘆了口氣，“你還是有點私心吧。這京城里多的是殺人于無形的法子，你一個小小的江湖郎中，管那么多朝廷大事做什么，恐怕到頭來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下興旺，匹夫有責，殿下，你讀的圣賢書呢？”靈月不知哪里說錯了話。

橫空遭此詰難，明睿的臉色極為難看。

素華一個勁地朝靈月使眼色。

可靈月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是，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我行醫走江湖，看到了太多的孤兒流落街頭，食不果腹，被人當牲口似的買來買去，還有那些婦女，飽受欺凌，生病了連幾文錢的診費都沒有，硬生生的挺著等死，若是遇上災荒年，餓殍遍野、易子而食，民不聊生，殿下躲在這錦繡華宮，怎知要活下去，是一件多么艱難的事?！?

“別說了?！泵黝Ｄ樕畹綐O點。

怎么活下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有多難。

氣氛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好久，一旁的凌風眨巴著眼睛，試探著問道：“蕭公子，殿下是為您好，要不您就想個實實在在的愿望，比如在這京城覓個紅粉佳人、如意伴侶？”

“啊，這個......真沒想過?！?

“就你話多?！泵黝A了一個蕓豆擲了過去，一襲勁風不偏不倚打在凌風腦殼上。

“殿下，您這內力不減反增，剛中帶柔，著實厲害啊。”凌風也想著躲閃，誰知竟疼痛難忍，捂著發紅的腦門，臉色一紅一白，卻像得了寶貝似的高興不已，煞是多姿多彩。

靈月忍不住噗嗤一笑。

一頓飯，就這么不咸不淡地吃完了。

明睿想著回房好好鉆研一番心法，林管家急匆匆地來報：“殿下，太子殿下來了，非要見你不可，奴婢說您剛醒，可攔不住?！?

“不見，就說本王又昏迷了?！?

素華人忍不住勸解道：“殿下，前些日子太子來了三次，心急如焚，現下您醒了，不見有些不合適吧。日后魏后若問起來，恐怕不好交代?！?

“他一來就嘰嘰喳喳的，吵得心煩。”

“還有平寧郡主也來過，傷心極了，眼睛都哭腫了。留下了一個平安符，她特意去流光寺里求的，奴婢放在您枕頭底下，或許這次死里逃生，真的是佛祖顯靈呢?！?

明睿一聽，慌忙看了一眼身旁的佛祖，人家正認認真真地收拾著書房，忙打斷，“什么平安符，我從來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拿走。還有，讓太子回去，沒看見我正忙著呢?！闭f著，拿起了案牘上的功法。

素華有些不可思議，這殿下病好些了，脾氣倒大多了。

“殿下，還是見見吧，或許有什么朝堂上的消息呢?！膘`月小心翼翼地說。

明睿沉思了良久，頓了頓，“好吧?！?

剛剛朝人家救命恩人發了脾氣，心里有些愧疚，又抹不開面子，便依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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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我就說你福大命大，每次都能逢兇化吉，當然，為兄也功不可沒，我可是各路神仙都拜了一遍，這叫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都顯靈?！?

太子謝明熙一進來便嚷嚷著，恨不得把明睿從頭到腳翻看個遍。

“堂堂太子殿下，招神弄鬼的，傳出去也不怕笑話，小心言官參你一本?！庇謥砹艘粋€怪力亂神的，明睿躺在軟榻上，有氣無力道。

“我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嗎？他們都說你活不到十八歲，我怕以后見不到你，你可是我唯一的弟弟?！?

兩人從小一起在宮中長大，一起讀書，騎馬射箭，甚至還在一張床睡。后來，太子騎馬的時候摔壞了，皇后娘娘心疼，便停了練武。

是呀，太子何須練武呢，文臣武將，自是一呼百應。

后來，二皇子冊封為太子，君臣有別，明睿便有意保持著距離。

可誰不渴望親情呢。

在這偌大的皇宮，有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爹，一個笑里藏刀八面玲瓏的母后，只有這個風光無限陽光燦爛的太子皇兄能帶來幾許歡樂。

“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

說著，手下人展開了一副畫像，鐘馗。

“這是？”

“鎮宅，降妖除魔，掛在寢殿門上，保佑你平安度過十八歲生辰。”

明睿哭笑不得。

“殿下，太子殿下對您關懷備至，令人感動不已?！膘`月頗有感慨，“民間老百姓得了治不好的病，家人都會為他祈福，情之所至，人之常情。難得太子殿下身份貴重，對殿下真心一片，可見兄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