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有沒有給你什么令牌？”芬格爾抓著頭發，不死心地問道。

“什么令牌？”

“令牌沒有口訣總是有的吧？”

“什么口訣？”路明非被他搞的有點慌，“縮地陣的算不算，踏影三千里一步山河盡……”

“完了……”芬格爾雙目無神，“合著你也是被扔進來坐牢的……”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兄臺！我可是靈劍山真傳弟子，昨日還在靈池峰上悟道呢，誰能有資格讓我坐牢？”

“你們掌門啊……這靈劍冢也只有你們掌門能打開。”芬格爾幽幽地說道，“你仔細想想，最近是不是犯了啥事惹那老頭不高興了？”

“沒有吧……”路明非這話說的沒啥底氣。

要說最近犯的事……好像最近還真有。那場來的莫名其妙的獸潮至今還沒個定論，總不能是被掌門秋后算賬了吧？

看到路明非臉上那副心虛的表情，芬格爾嘆了口氣。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順手抄起一根木枝，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自己腦門兒。

“還以為來了個開鎖師傅，沒想到是個獄友……媽的白高興了！”

路明非見他這樣子，不像是什么窮兇極惡的囚徒，心中也沒那么緊張了。

他湊過去盤腿坐下，說道：“芬兄，我看這里也沒個墻沒個門的，咱們自己走出去不就得了？”

“說得好，閣下真是冰雪聰明神童在世，一語道破天機。確實，咱們只要走出去就行了……”芬格爾繼續敲木魚般敲著自己的腦袋，“看到那邊的濃霧沒有？穿過去，走到盡頭的葬劍崖，咱們就自由了。”

“那不就行了？”路明非說走就走。

“行個屁啊！”芬格爾扔出手里的木枝，砸在路明非腳底，打的他一個踉蹌，“動動你的小腦袋，要是這么容易就能走，我不是早就出去了嗎？”

芬格爾將路明非帶到濃霧邊，伸手指了指兩片地方，看起來頂多相隔二十多米的樣子，“兄弟，你知道我從這走到那兒，花了多久時間嗎？”

“多久？一個月？”路明非往高了猜。

芬格爾搖了搖頭。

“兩個月？三個月？十個月？”路明非盡量放飛想象力。

“我走了十年。”芬格爾豎起一根手指在路明非面前晃了晃，“連這片外圍區都沒走出去。”

“我擦！”路明非被這一番話嚇得毛骨悚然，“這是終身監禁啊！兄臺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呵呵。”芬格爾笑了笑，“就目前這個情況來說，咱們倆干的事兒，在掌門眼里分量應該差不多。”

他在短暫地哀悼了一下自己那胎死腹中的逃跑計劃后，很快便調整好了情緒，現在甚至還有些開心，畢竟兩個人一起坐牢總比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呆著要好。

不過剛剛得知噩耗的路明非顯然正走在崩潰的邊緣。

“臥槽！我不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跟一個金毛流浪漢共度余生啊！師父救我！”路明非病急亂投醫，全然不想所有的不幸似乎都是自己那不靠譜的師父帶來的。

“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還是老老實實地跟著我摸索吧。”芬格爾插腰得意。

路明非惆悵了好一會兒，終于認清了現實——他是真的被困在這個被稱為靈劍冢的地方里了。

他自顧自地走了兩步，停在那無邊劍冢的最前端。他望著面前的那團霧氣發呆，霧氣一直在飄動，卻始終沒有消散的跡象。成千上萬柄斷劍散亂地插在地上，它們形態各異，銹跡斑斑，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片沉默的鋼鐵森林。

“收拾好情緒了，師兄我就來給你上一課。”芬格爾走過來，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芬兄也是靈劍派人士？”路明非敏銳地捕捉到了“師兄”這個字眼。

“不是，只是覺得這兩個字說起來莫名朗朗上口。”芬格爾把樹枝扔到地上，從懷里掏出一個饅頭，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半扔給路明非。

看到食物的一瞬間，路明非才察覺到自己實在是有些饑腸轆轆。他捧著自己的那一半饅頭，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

“我擦你是餓死鬼轉世嗎？”芬格爾吐槽了一句，將自己的那份又掰了一半，扔給路明非。

“這饅頭是哪來的？”路明非大半個饅頭下肚，終于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我的那間屋子里每天都會有饅頭自己長出來。并且每次通過考驗，都會提供一頓正常的飯菜。”芬格爾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黑科技啊。”路明非贊道，“話說什么叫通過考驗？”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芬格爾彎下腰，又把樹枝撿了起來，用它指了指四周，眼神前所未有地嚴肅了起來，“這地方叫靈劍冢，是你們靈劍派祖師鼓搗出來的東西，一直掌握在靈劍派掌門手里。就像你說的那樣，這里沒有墻也沒有門，但是老實說，我寧愿它又有墻又有門。”

他站起身，指了指地上幾道不起眼的劃痕。“看見這些記號沒？都是我拿命試出來的。記號圈出來的這條路相對安全，因為路上的這些劍，都是‘死’的。”

“那芬兄你的命怪多的。”路明非由衷地感嘆。

“能不能抓住重點？”芬格爾用樹枝敲了敲路明非的腦袋，“這些死去的劍，它們的主人執念消亡，已經徹底魂飛魄散，所以這些劍就是一堆廢銅爛鐵。但有些劍不一樣，它們是活的。”

“……”路明非不明就里。

“這么跟你說吧，這些死的劍其實就是紙老虎。看著嚇人，其實就是廢鐵。但那些活的劍……它們能把你強行拉進一段別人的記憶里，讓你親身去演一出早就寫好了結局的悲劇，要是演砸了，你就得把自己的神魂賠在里面。”

這個設定聽起來相當地帶勁，路明非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芬格爾見他聽進去了，繼續說道：“我第一次不懂規矩，好奇去碰了一把看起來挺漂亮的劍，結果在那個幻境里當了幾年磨牙棒，每天被不同的妖獸追著啃，出來的時候花了好幾個月才確認自己的手腳都還在。總之，第一課的內容你記住了……”

他頓了頓，語氣無比鄭重：“跟著我的腳印走，一步都不要踩錯。我們現在要回我研究出來的安全地帶，路上有任何情況都別大驚小怪輕舉妄動，聽我指揮，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路明非點頭如搗蒜。

……

“所以，你懂了嗎？”芬格爾指著不遠處一柄斜插在地上的青銅巨劍，那劍高兩米，劍身上布滿了捶打斧鑿的痕跡，“像那種一看就怨氣沖天不好惹的，就是活劍的典型。離它十米之內，我都能感覺到腦瓜子嗡嗡響。”

這劍確實看起來就不好對付，路明非點了點頭，亦步亦趨地跟緊了芬格爾，“那……有沒有那種看起來平平無奇，其實也是活的劍？”

“問得好，這就是最要命的地方。”芬格爾為路明非鼓掌，“大部分活劍和死劍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區別。我這十年，十次中招里有八次都是因為那些劍看起來像塊人畜無害的廢鐵。”

“那怎么分辨？”

“那種就沒法分辨，只能靠經驗和直覺。一般來說，越是完整的劍主人越是死法奇特，就越容易出問題，不過也有例外，比如……”芬格爾一邊走，一邊在周圍的斷劍堆里搜尋著。

路明非也跟著他東張西望，感覺自己現在像個跟著工兵在雷區里學掃雷的新兵蛋子。

“……你看那柄，劍尖都卷刃了，一看就是硬碰硬死的，這種一般沒啥事。還有那柄，銹得都快成鐵棍了，里面的靈性早八百年就散光了……”

芬格爾正說得興起，身后的路明非突然沒了聲音。

“喂？聽著沒？這些可都是保命的知識。”芬格爾不滿地回頭。

他看到路明非停下了腳步，正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的腳下。

“怎么了你？地上能有靈石撿啊？”芬格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只見路明非的腳下，一小截劍尖從他腳邊探出，正靜靜地躺在那里。

“芬兄……”路明非的聲音有些干澀，“你說的那種看起來像人畜無害的廢鐵……應該不是這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