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時的風里，總飄著篂?能量的清甘，像揉碎的月光泡了蜜。

那是萬世之王先祖劈開陰陽時，指尖抖落的星子——淡金的流光會順著田壟鉆進泥土，讓干裂的土地冒出翡翠似的禾苗；會纏上繡娘的銀針，讓素白的絹帕開出會顫的桃花；甚至會溜進搖籃，把嬰兒的夜啼輕輕哄成帶笑的囈語。人們仰頭望著光帶在云端蜿蜒，說那是先祖織的綢帶，能兜住人間所有苦。

可綢帶摸久了，就有人想把它裁成王冠。

第一個惡念不知從哪個喉嚨里滾出來的，早被歲月吹散了。只記得某個悶熱的夏夜，有人蹲在祭壇的陰影里，對著月光磨牙：“篂?的根，長在繼承人的骨頭縫里呢。”

這話像帶毒的草籽，一夜就發滿了七村八寨。曾對著先祖石像作揖的人們，眼神漸漸變了。他們瞅著周言訫修煉時周身浮起的光暈，不再是看神明的恩賜，倒像是餓狗盯著灶上的肉。這二十一歲的姑娘，還把袖口沾著的篂?碎屑當玩鬧的痕跡，在旁人眼里，那已是打開寶庫的鑰匙。她總愛坐在老槐樹下練氣，看光粒從指尖飛上天，笑嘻嘻地跟路過的阿婆說：“先祖說，這能量得像溪水，家家都能舀一瓢才好。”

溪水終究被貪心的石頭堵死了。

那天烏云壓得很低，把太陽啃成了月牙。周言訫正試著把篂?凝成小球，身后突然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她回頭的瞬間，心猛地一縮——送她野棗的獵戶舉著柴刀，教她寫字的先生攥著墨錠，平日里笑瞇瞇的嬸子，此刻眼里的火能點燃茅草。

“把篂?交出來！”有人吼得嗓子冒了煙。

“你憑什么一個人占著！”有人把鋤頭頓得石頭發顫。

她還沒問出“為什么”，后背就被狠狠一推。身體往下墜的剎那，她看見槐樹葉在眼前翻卷，聽見自己的尖叫撞在懸崖壁上，碎成了無數片。墜落的風里，篂?光從她身上被生生扯走，卻沒像預想中那樣落進誰手里，反倒炸成漫天金雨，燙得那些伸來的手猛地縮回。

深淵吞了她，也吞了人們的理智。

沒拿到能量的人們紅了眼，竟舉著農具沖向云端。十九位神明怒喝著降下天雷，可瘋魔的人連神都不怕——鄍神的青銅盾被亂棍砸得稀碎，諟神的玉法杖斷成兩截，?神張開的結界像紙糊的，被嘶吼的人群撕出個大洞。神明的血濺在祭壇的白玉上，把雕花染成了暗紫。

最后剩下的十五位神，個個帶傷。斷了翅膀的捂著流血的肩，折了法杖的拄著斷枝，連喘氣都帶著鐵銹味。他們望著空蕩蕩的懸崖，看著篂?光像將熄的燭火，終于拖著傷體回了荌葹村——萬世之王先祖出生的小山谷，成了神明最后的窩。

日子一天天過，傷口在篂?殘余的微光里慢慢愈合，結痂的地方長出新的鎧甲。神明們對著先祖石像靜坐了三七二十一天，終于定下了“明選”的規矩。

滿四歲的孩子都要站上祭壇。若是尋常孩童，神明們只會彈一縷微光進他們掌心，像撒了粒種子，要靠自己澆水施肥才能長成藤蔓；可若是遇上繼承人，神明們會悄悄將三分之二的神力渡過去，像把深埋的泉眼撬開條縫，讓力量順著血脈慢慢醒過來，但是剛開始把魔法交給繼承人，就和普通孩子一樣，要靠自己努力才能看看覺醒——這秘密得比山底的清泉藏得還深，繼承人天生帶有魔法，但是魔法越強，越要把自己裹成塊普通的石頭，不然貪婪的眼睛會像餓狼似的，死死咬住這顆“夜明珠”。

規矩定下那天，風穿過荌葹村的老槐樹，帶著篂?殘存的余溫。火神婽娜豫站在祭壇中央，看著石縫里早已干涸的血跡，睫毛顫了顫。一滴淚從她眼角滾下來，不是熱的，倒像塊冰碴子，砸在石階上“嗒”地一聲，碎成了幾瓣。她沒哭嚎，也沒嘶吼，就那么站著，直到那滴淚在石板上凝成小小的霜花，又被風悄悄吹散。火神暗暗發誓：會將繼承人終生保護

遠處，有孩童的笑聲漫過田埂，像極了當年周言訫練氣時，光粒跳向云端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