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更感興趣的是，你是什么時候混入我軍中的？我猜是從君臨時就開始了吧？”短暫的沉默后，泰溫終于再次開口問道。

林恩臉上笑容依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公爵大人的敏銳一如既往。但當下這個階段，過程已經不無所謂了，重要的是結果，不是嗎？我出現在了需要出現的地方，帶來了您需要的信息，也即將為您解決一些難題。”

泰溫的指尖在地圖桌的邊緣輕輕敲擊了一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鐵金庫的手段……確實令人印象深刻。”這話聽起來像是贊賞，但其下的冷意足以讓常人膽寒，“無聲無息地潛入兩方軍隊，并將我的繼承人從數萬大軍中拿捏在手上，又能在我的營地里來去自如。這份能力，確實遠超尋常商會。”

“這只是迫不得已才準備的應對方案罷了，公爵大人，可以的話我也不希望整到這一步，又費時又費力的......”

林恩的語氣謙遜，內容卻毫不客氣，“當債務人過于強大且習慣于遺忘承諾時，債主總得想辦法提醒一下，必要的話，手段也會稍微干脆直接一些，這點我想您也深有感觸吧？”

“你獨自一人在這暴露身份，就不怕嗎？”泰溫的聲音陡然壓得更低，帶著西境領主真正的威脅，“不怕我現在就下令將你拿下？赫倫堡里全是蘭尼斯特的士兵，封住你這張口還是很簡單的。”

面對這赤裸裸的威脅，林恩反而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干澀而毫無暖意：“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但我相信公爵大人不會這么做，你應該很容易就能想明白，我若出事，那關在奔流城地牢里的詹姆·蘭尼斯特爵士，恐怕就再也見不到西境的太陽了。而屆時，鐵金庫的耐心會徹底耗盡。我們的人或許會覺得，資助其他貴族的獨立事業，讓他們有資源繼續與君臨對抗，從而讓鐵王座的債務滾到一個天文數字，也是一個不錯的催債方式。畢竟，讓債務人持續失血，有時比立刻殺掉他更能收回投資。”

他頓了頓，看著泰溫那張毫無變化但眼神愈發冰冷的臉，補充道：“更何況，一旦詹姆爵士以及協議雙雙出事，史塔克和徒利徹底無望，河間反旗重燃且不死不休，南方的藍禮和史坦尼斯會作何反應？喬佛里陛下的王位還能坐得穩嗎？與失去繼承人和王國相比，償還債務似乎是更經濟的選擇吧？”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泰溫·蘭尼斯特一生中極少被人如此調侃和威脅，更少有人能將他逼到不得不權衡“經濟損失”和“家族存續”的境地。雖然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如同石雕，但他放在桌下的手恐怕早已握緊。

良久后，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似乎將所有的怒意都壓回了心底。“說出你們的條件吧。”他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靜，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河里撈出來的。

“很簡單。”林恩也不再繞彎子，“史塔克要求的河間地戰爭賠償，以及鐵王座拖欠鐵金庫的所有債務本金及利息，由蘭尼斯特家族和王室全額承擔，并以凱巖城金庫作為直接擔保。限期一年內，全額付清。”

即使是以泰溫·蘭尼斯特的財富和定力，聽到這個數字和期限時，眼角也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一個足以在西境多年稅收上放個口子的數額，更何況當下的時局，自己這邊還要應付君臨朝廷龐大的日常開銷和潛在的戰爭費用。

“這個數目，即便對于凱巖城，也絕非小可。”泰溫的聲音依舊平穩，但語速稍慢，“更何況如今戰事還未完全停止，君臨國庫又十分空虛，一年期限實在太過苛刻，鐵金庫難道想逼垮西境嗎？”

“鐵金庫只要收回屬于自己的錢，至于債務人的難處……”林恩攤了攤手，做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并非我們需要優先考慮的。當然，公爵大人，我們并非完全不近人情。”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稍微“寬容”了一些：“我也理解您的難處。這樣吧，欠款何時全額到位，詹姆·蘭尼斯特爵士就何時能從奔流城的地牢里……安然無恙地走出來。在此之前，他會作為鐵金庫的貴重抵押人質，并得到史塔克和徒利方面的妥善照料。這個提議，是否更靈活一些呢？”

這哪里是靈活！這分明是將詹姆的釋放與巨額還款直接掛鉤，變成了一個哪怕再難也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泰溫的呼吸微微收緊了一波，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神經繃緊的聲音。實在太狼狽了！被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布拉佛斯人整得，這家伙簡直就是在用最商業的口吻，說著最狠辣的威脅。

泰溫·蘭尼斯特，這位一生都在用金錢和恐懼統治他人的西境雄獅，此刻真正嘗到了被人用同樣手段扼住喉嚨的滋味。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壁爐里的火苗都似乎黯淡了幾分。

最終，他抬起眼，目光多了幾分銳利，也多了幾分堅定。

“蘭尼斯特家族，”泰溫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無比沉重，“會盡力填補鐵王座留下的財政漏洞，但如此巨額的款項籌集需要時間，需要變賣資產，需要協調西境各家族以及七國內潛在盟友。請轉告鐵金庫和河間地的諸位大人，我們會盡快處理，還請靜心等待。”

這些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等同于默認了林恩的條件，但也在試圖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

林恩得到了想要的答復，見好就收。他再次微微躬身，恢復了那副恭謹卻疏離的模樣：“當然，公爵大人的家族信譽，我們從未懷疑。我會將您的承諾和難處如實轉達的。那么，我就不多打擾了。”

他頓了頓，仿佛隨口一提：“既然河間地事務已初步落定，我接下來會前往君臨靜候佳音。想必都城此刻正需要各方力量的穩定，在這方面，鐵金庫也會試著幫忙著出份力的。”

說完，林恩不再停留，轉身，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間壓抑的王座廳，將泰溫·蘭尼斯特留在了身后沉重的陰影里。

他重新回到了赫倫堡的庭院，卻發現周圍蘭尼斯特士兵的目光都在望向天空，本著好奇，他也往天空上瞅了一眼，看到那蔚藍的天空上，一顆赤紅的流星正帶著長長的尾跡，在云層間緩慢移動著。

看來峽海對岸的故事，也在有序進行著啊......

林恩在內心感慨了一番后，便開始繼續著眼當下，托著馬匹走出赫倫堡的巨大城門，他沒有轉向通往君臨的國王大道，而是勒住馬韁，望向東南方，地圖中風息堡所在的方位。

獅子的項圈已經很緊了，為了不把這只猛獸逼的太狠，也該為他們找些能降低壓力的潛在方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