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里席大人，怎么就一晚不見的功夫，臉上還添了些新傷呢？”

紅堡的走廊內，瑟曦.蘭尼斯特的聲音就像是帶著刺兒一樣，讓小指頭的傷口仿佛無形之間又被狠狠戳了一下......

“讓陛下掛心了，實在惶恐。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意外。整理一些陳年的密檔卷宗時，架子不穩，不慎被落下的東西劃到了?！?

他語速刻意放得平緩，仿佛在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手卻下意識地摸了摸那道傷口。

“哦？卷宗？”

瑟曦紅唇微勾，緩步靠近，帶著一股濃郁而昂貴的香味。那香氣按理說本該醉人，此刻卻令貝里席感到窒息。當那身紅金相間的裙擺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遙時，就像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一樣，仿佛下一句就會命令她身后的士兵押住他。

不過是緊張感作祟罷了，自己又沒亂來，應該不至于陷入危險。

小指頭在心中這樣安慰著自己......

“貝里席大人身居高位，又是負責國庫這個重擔，現在時局緊張，平日里還是要注意點為好啊?！鄙販芈曊f道。

“多謝陛下關心?！必惱锵t卑地應答道：“不知王后陛下今天叫我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是有那么一件事需要拜托你?！?

只見瑟曦眼珠一轉，沉默了一小會后才開口道：“谷地，瓊恩·艾林的封地。她妻子萊莎現在應該正帶著她那個隨時可能斷氣的兒子縮在鷹巢城里，如果是你去談的話能有多少把握？讓她和她那個小兒子宣誓效忠喬佛里國王，并讓谷地的軍隊進入河間地協助詹姆以及我父親。”

“陛下......”

小指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萊莎雖是前首相的夫人，但根基不穩，恐怕說服不了谷地的貴族們，別忘了勞勃國王當年起兵時，他們可是和史塔克以及徒利有著很深的聯盟?！?

“也是。”瑟曦微微揚起下巴，姿態高傲地說道：“我本以為你和那個瘋女人之間那點陳年舊情還有點用，現在看來是我多想了。”

“我只能盡力做到讓萊莎按兵不動，出兵同泰溫大人一起征討河間地這點確實難辦?！必惱锵y為情地說道。

“那就穩住她！讓她還有她手下那群不安分的谷地騎士們，都給我老老實實待在他們的山上！告訴他們，鐵王座的眼睛正盯著他們！任何輕舉妄動，都是自取滅亡！”瑟曦氣勢洶洶地說道：

“我不需要谷地的軍隊立刻宣誓效忠喬佛里，我只需要他們閉上嘴，待在那里，看著詹姆和我父親是如何教育不聽話的徒利家？瞅瞅他們家族的下場，然后自然而然的，那個瘋女人就會好好考慮他和他孩子的未來了！”

“如您所愿，陛下！”小指頭立刻躬身應答道：“萊莎夫人對......往昔的情誼，確實難以忘懷。我一定就此讓谷地成為陛下最安分的鄰居。甜言蜜語正是在下的專長。我保證，鷹巢城會安靜得像雪山上的墳墓。”

他發誓般地應答著，心臟卻在胸腔里瘋狂跳動，這當然不是因為瑟曦的威壓，而是因為她身后那名衛兵的眼睛......

.....................

.....................

紅堡深處有一條連接著西側塔樓與武器庫的狹窄石砌通道。這里遠離王座廳與首相塔，終年不見陽光，空氣陰冷潮濕，彌漫著灰塵、鐵銹和石頭發霉的混合氣味。

通道中部的陰影里，一位高大的身影靜靜矗立。正是方才跟隨在瑟曦身后的那名紅袍衛士。沉重的頭盔在此刻已被摘下，卸下偽裝的臉龐，露出了原本屬于林恩的面容。

他看向了通道的另一邊，貝里席腳步聲在幽深的通道里由遠及近，帶著一種倉皇的姿態朝他靠近。

“貝里席大人?！绷侄鞯穆曇粼讵M窄的通道里響起，異常清晰，“別這么緊張，又不是要吃了你?！?

小指頭臉色依舊蒼白，額發被冷汗浸濕了幾縷，緊緊貼在額角。當目光觸及到一身蘭尼斯特鎧甲的林恩時，整個人的瞳孔都因驚駭而收縮了起來。

能這樣隨意變換身份出入紅堡，看來昨天的那句威脅并不是危言聳聽......

“太后陛下剛剛的命令，想必您已經很清楚了吧？”林恩向他問道。

“當然?！毙≈割^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僵硬笑容：“那特使閣下是想我在當中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用做?！?

林恩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貝里席的肩膀，動作幅度小得幾乎難以察覺?！爱斚碌墓鹊?，保持安靜就行，你可千萬別私下里弄出些什么動靜啊。它安靜，維斯特洛的局勢就少一個變數，咱們的賬本上，就少一份潛在的風險。至于君臨......”

林恩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小指頭眼底。

“君臨，就是你發揮專長的地方了。太后想要戰爭趕快結束，要他兒子的王位趨于穩定，那我們就滿足她，河間地的問題我會去解決，而君臨則就靠你了?！?

小指頭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伴w下的意思是……”

“意思很明確，財政大臣閣下。”林恩的聲音毫無波瀾，“穩住君臨的民生，就是穩住貨幣的信用。我知道你對此有一堆的法子，都可以，只要不引發更大的混亂。讓君臨的平民相信，目前的王座依舊穩固，金庫依舊充盈，戰爭很快會結束，面包也會有的?！?

“但哪怕我做到了，那高庭呢？藍禮那邊怎么辦？”小指頭又問道。

林恩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說道：“你也清楚，高庭的奧蓮娜夫人是只老狐貍，她的眼里永遠是玫瑰家族的利益和基業長存，說到基業長存，這點藍禮作為國王能滿足他們嗎？”

小指頭當然清楚藍禮在家族繁衍上的那些問題，也瞬間明白了林恩的意思。

“提利爾家也是你的朋友吧貝里席大人。當事態發展了一定程度時，你就可以去和他們談談了，讓他們相信，和蘭尼斯特家結盟，投資君臨，投資當前的國王，是一件有利可圖的生意。由此讓他們兩家喜結連理，并共同解決掉王室財政上的遺留問題?！?

這最后一個的“遺留問題”讓小指頭呆住了。

“閣下難道是打算在后面讓王室全額......”

“我是要連本帶利?！?

林恩故意把話說的很堅決，畢竟，這位能干的財政大臣已經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了。

“這很難辦......不管是高庭，還是泰溫公爵那邊......”

“有借有還，再借不難，這個道理我也會講給他們聽的。局勢已經這么嚴謹了，為了各自家族的未來，值得！”

聽到這些話的小指頭只覺得嘴里發苦，林恩的要求是將他架在火上烤。穩定民生？溝通高庭？并要兩個七國最有城府的家族全額還鐵金庫的債務？這簡直是堪稱夸張的任務，但他不敢反駁，只能喏喏應承：

“是......閣下。我盡力去辦?！?

“不是盡力，是必須做到。鐵金庫不容拖欠，這也是我幫你好好履行職責的方式?！?

他頓了頓，向前又逼近一步，距離小指頭只有半臂之遙，蘭尼斯特紅袍上冰冷的金屬飾片幾乎要碰到小指頭顫抖的身體。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貝里席大人，我再次提醒一下。”林恩的聲音壓得極低，湊近他道：“安分，收起你所有多余的念頭。我離開君臨期間，你臉上的傷，還有你心里的鬼，最好都給我老老實實捂著?！?

這再次讓小指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別以為我走了，你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另一個‘我’，依舊在看著你。不管是在紅堡的陰影里，還是在絲綢街或老鼠洞，又或是在你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記住臉上的傷口，記住它給你的感覺。任何輕舉妄動，后果，你應該清楚?！?

林恩不再多言，仿佛再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他當著小指頭的面給自己換上了新臉，并抬起那頂獅子頭盔，動作利落地重新戴好，沉重的金屬扣合聲在寂靜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他不再看這位僵立原地，額頭冒汗的小指頭，而是邁開屬于蘭尼斯特衛士的沉穩步伐，朝著通道另一端的出口走去，迅速融入了通道盡頭更濃重的黑暗里。

幽暗的通道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培提爾·貝里席粗重而絕望的喘息聲。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心中不停重復著林恩最后的那句話。

另一個“他”.......無處不在？

...........

...........

等再到君臨城內時已是正午，烈日和喧囂已經完全覆蓋了大街小巷，成為了這座七國主城的常態。

林恩策馬穿過擁擠的街道。頭盔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儼然已經化身成了一個執行普通軍務的士兵。胯下戰馬是蘭尼斯特軍營中配備的標準軍馬，步伐沉穩有力。

他沿著鋼鐵街向爛泥門方向行去。這條本該是鐵匠鋪叮當、商販叫賣的熱鬧街道，此刻卻彌漫著一種安靜的氣氛。

街邊的鐵匠鋪大多門窗緊閉，只有少數幾家還在營業，學徒們無精打采地拉著風箱，鐵匠揮錘的動作也顯得有氣無力。過往的行人步履匆匆，眼神躲閃，臉上刻滿了憂慮和戒備。

“面包又漲了！該死的！”

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揮舞著空空如也的破布袋，在街角嘶聲力竭地咒罵，“昨天還是三個銅板！今天就要五個！讓不讓人活了！蘭尼斯特家的金子呢？都拿去喂他們的獅子了嗎？”

他的咒罵引來幾聲零星的附和，目光一同瞪向馬背上的林恩。他們氣勢很足，但也只有他們，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搖了搖頭，匆匆離開，緊緊捂著懷里可能藏著最后一點積蓄的小包，生怕被麻煩找上門。

街邊，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蜷縮在骯臟的墻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林恩沒有停留，轉過一個街口，卻發現景象更為觸目驚心。

前方是跳蚤窩的邊緣地帶，一片低矮破敗的棚戶區?？諝庵心枪山购抖溉粷饬移饋?，還混雜著皮肉燒焦的可怕氣味。幾縷黑煙從不遠處裊裊升起。在靠近之后，能見一片燒得焦黑的廢墟赫然出現在眼前。

幾間簡陋的木板屋被燒得只剩下焦黑的殘骸，幾個衣衫破爛的人正在廢墟里徒勞地翻找著，全然不顧旁邊那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婦人。

顯然，這里剛經歷了一場火災。是意外？還是混亂中的劫掠縱火？無人在意，也無人關心，都城守備隊更是忙著全程找人，已經懶得關照這種事情了。

林恩勒住馬韁，冰冷的視線掃過這片人間地獄。他看到了廢墟中半掩著的一張被火燒毀的告示。上面還能依稀辨認出史塔克家族的冰原狼紋章，以及“叛國者”、“重金懸賞”等字眼。

艾德·史塔克，北境守護，曾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的通緝令如今在群眾眼中就像垃圾一樣，被踩踏在絕望的泥濘和灰燼里，看起來沒有絲毫的作用......

馬蹄踏過污濁的水洼，濺起黑色的泥點，最終繞開了這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廢墟，繼續前行。當到達城門處時，氣氛可以說是更為壓抑......

進出的人們排著長隊，接受著比往日嚴格數倍的盤查。守門的金袍子個個臉色緊繃，眼神兇狠，粗暴地推搡著人群，呵斥聲不絕于耳。

任何攜帶稍大包裹的人都會被格外“關照”一波，引來一片不滿和恐懼的騷動。

當到了林恩時，他則亮出腰間一塊刻有咆哮雄獅的令牌，這是他從一名真正外出公干的蘭尼斯特軍官身上“取”來的身份憑證。

守衛的金袍子隊長瞥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恩這身標準的蘭尼斯特行頭，臉上嚴厲的神色才略微收斂，沒再多問，揮手放行。

當他穿過陰冷高大的城門時，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河風。黑水河寬闊渾濁的水面在不遠處展開，大大小小的船只如同漂浮的垃圾擠在碼頭區，他仔細地在河面上掃了一眼，在沒有看到那艘他熟悉的船后，這才放心下來。

一切已準備就緒。

林恩輕輕一抖韁繩，戰馬發出一聲低沉的嘶鳴，邁開四蹄，由慢而快，沿著通往國王大道一路奔襲向前，朝著前方彌漫著血腥與焦土的河間地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