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紅堡后的每一步路，對培提爾.貝里席來說仿佛都像是踩在在刀尖上一樣。

御前會議上的風暴，王后眼中閃爍的危險光芒、失蹤的瓦里斯......這些都如同帶刺的藤蔓纏繞著他。但最讓他心神不寧的，還是那位被劫獄的首相。

艾德·史塔克被囚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渾濁的泥潭，激起的漣漪遠超預期。北境的反應、西境的動向、藍禮與河灣地諸侯的野心，一切本來遠超預期。更別說為了這一切，自己已經賭上了所有......

此刻的他迫切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理清思緒，謀劃下一步。他需要情報，需要確認那個叫林恩的家伙是否與此事有關系，是否與瓦里斯，以及他背后的鐵金庫和無面人組織是否對此事有牽扯，他們是計劃的唯一變量，稍有不慎就會毀掉所有。

貝里席在腦海里演練了許多的可能，然而這一切的糾結......都隨著他回到自己住處，打開房門的剎那時，變得煙消云散了。

本該空無一人的房間內，一個身穿斗篷的人影正站在他收藏的維斯特洛地圖前，悠然自得地欣賞著上面的一切，當他回過頭時，露出的正是貝里席回來路上左思右想的那張臉。

“我們又見面了貝里席大人，真抱歉在這么早的時候打擾到你。”林恩微笑著說道，。

貝里席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猛地一縮，仿佛被一只手緊緊攥住。他的眼線明明說他最近一直沒離開住所！那他又怎么會知道這里？又是怎么進來的？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恐懼與驚怒交織下，培提爾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多年算計養成的直覺在此刻壓倒了一切。情報？計劃？都見鬼去吧！他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逃！先逃了再說！

但就在貝里席猛地轉身的剎那，一道尖銳的破空聲也劃著貝里席的耳朵先一步落位，帶著一道巨響，重重地砸進了他臉頰旁一寸位置的房門上。那是一截造型奇特的匕首，刀尖深深沒入門板，刃口上沾著點點血跡，直到一股刺痛下意識傳來時，貝里席才明白這是他臉上的血......

“呃啊！”

一聲壓抑的痛呼不受控制地從貝里席喉嚨里蹦出，他趕忙捂著臉上淺淺的傷口，向后踉蹌一步，整個人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死死釘在了房間內，再也不敢向外邁出一步！

“貝里席大人。”熟悉的聲音從背后響起，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他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冷的漠然。

“客人還沒說明來意，主人怎么就慌慌張張地要走呢？這可不是您擅長的待客之道呀！”

培提爾劇烈地喘息著，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衣。疼痛讓他眼前發黑，但更讓他恐懼的是這份精準，這份力量，以及對方無聲無息進入他房間所展示的可怕能力。他強迫自己冷靜，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聲音因為疼痛和恐懼而微微發顫：

“特......特使閣下？真是.....令人驚喜的造訪方式。不知您是對我們之前的協議內容有什么不滿嗎？是首付款金子？還是利息？還是有什么其它的訴求？我這里只要能做到都會盡力滿足，只要能讓你消消氣。”

林恩緩緩踱步到貝里席面前，距離近得能看清對方那因疼痛和恐懼而收縮的瞳孔。他伸出手，用手指輕輕拂過匕首的刀柄，用力從門板上一拔，嚇得對方一陣抽搐，坐倒在地上。

“我想要什么？”林恩把玩著指尖轉動的匕首，輕笑一聲，低沉而充滿壓迫感地說道：“我想要你安分守己一點，想要你明白，有些游戲玩過了火，是會讓其他人產生防備的。就比如最近的這些事情吧，你連你的首相大人都能輕易背叛，又怎么能讓我們這些外地人放心呢？”

“你到底是鐵金庫特使？還是無面者？”貝里席顫聲問道。

“這對你來說還重要嗎？”林恩俯視著他道:“你只需要明白，接下來的你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命，保住自己的位置，最好老老實實按我說的來做。”

“我已經向你們的無面者提交了定金，那個叫賈坤的家伙，你們這是在違反契約！背棄承諾！”

“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可真好笑。”林恩嘲諷道，低下身拍了拍小指頭顫抖的肩膀，力道不重，侮辱性卻極強：

“收起你那點野心和花招吧。你選定的國王喬佛里在看著你，瑟曦在看著你，蘭尼斯特家的眼線與衛兵們也在看著你。并且從現在起，我也會看著你。”

“你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最好都想想會不會引來另一把飛刀，或者......更糟的東西。比如讓艾德史塔克與王后都知道你在他們背后干的那些事，港口啊......稅收啊......以及前首相的一些事。”

貝里席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不僅僅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對方最后的那句“前首相”。

“前首相？瓊恩.艾林？”他發現自己已經裝都裝不出淡定的語氣了，“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噓......”

林恩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邊，語調放緩的同時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

“謊言是廉價的，大人，尤其是在我們面前。你給萊莎·徒利的那瓶東西，是叫里斯之淚吧？那玩意貴是貴了些，但效果確實不錯，無色無味，毒死人的同時留不下一點痕跡。”

終于......貝里席眼中最后一絲的僥幸被熄滅了，剩下的只有最純粹的恐懼。

他已經不敢想象這個消息為什么會被眼前的這家伙所得知了，他現在想的是，如果這個消息被史塔克或者蘭尼斯特其中任何一家知道的話，自己會有什么下場......

這是被拿捏住命門一般的絕望感。眼前這個林恩，此刻在貝里席眼中已經根本不是什么商人或特使了，而是魔鬼！是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深淵！

“我......我明白了。”培提爾的聲音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屈服，“您…...您想讓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是你現在能做的最好的事。”

林恩退后一步，欣賞著貝里席這一臉慘白的狼狽姿態，“保持安靜，認真做好你之前答應過的事情，繼續扮演好你財政大臣和老板的角色。當我需要你動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時刻記住，你的命，你的秘密，皆在我一念之間。這把刀，就留作紀念吧，提醒你別亂動。”

說完這些話后，林恩便把刀甩手一扔丟到了貝里席的腳邊，靜靜從一旁走過，把這位面如死灰、冷汗淋漓的小指頭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君臨城另一端，黑水河的一處不起眼的岸邊，濃重的霧氣正在河面上盤踞，掩蓋了清晨的日光，也掩蓋了岸邊小船上幾個緊張的身影。

這是一艘沒有懸掛任何旗幟、船身斑駁的小型快帆船。從昨晚開始，已經靜靜地停泊了許久，幾個水手模樣的人正在岸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而船內，則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他裹著一件破舊的斗篷，遮住了大半邊屬于艾德.史塔克的面容。

“霧要散了。”其中一位水手看了眼海面，沖這邊北境公爵說道：“特使閣下說到了這個時候就不用等他了，可以先帶您離開。”

“再等等！拜托！我必須要帶上我的女兒一起走。”艾德.史塔克向水手懇求道。

他們于是便又等了一會，看著城鎮上空的日光愈來愈烈，緊接著過了沒一會，一位穿著蘭尼斯特制式鎧甲的男子就從陡坡上走了下來，肩上扛著一個已經昏迷的小女孩，身后也緊跟著一位披著斗篷的胖子。

“公爵大人。”蘭尼斯特士兵快步上前打招呼道

艾德猛地抬頭，看清對方裝束的同時閃過一絲愕然，隨即是更深的疑惑：“你…蘭尼斯特？”

“偽裝而已。”

士兵迅速掀開斗篷一角，露出里面原本的面容，同時將扛在肩上的女孩放下，送到了公爵的懷中。

“艾莉亞！！！”

艾德看著懷中昏迷的女兒，聲音一時間都變得哽咽。

“有點難找，所幸在瓦里斯大人的幫助下，還是找到了。”林恩看著老公爵那有些濕潤的眼睛說道：“史塔克大人，時間緊迫，珊莎那邊我之后會想辦法，你們就先沿海路離開回往北境吧。”

艾德抬起頭，眼中夾雜著激動與警戒，他明白了面前的家伙很善于偽裝，不管再是地牢里，還是面前這套蘭尼斯特盔甲，這讓他又忍不住地擔憂了起來。

“你究竟是鐵金庫的使者？還是......別的什么？”

林恩坦然迎著艾德的目光：“我是誰在當下并不重要，艾德大人。重要的是將來，你可以理解為將來你會需要的某些合作，以及某些投資。”

艾德的眉頭緊鎖：“合作？投資？你們把我當成了什么？一件商品？”他的語氣總帶著北境人的直率和不悅。

“史塔克大人。”林恩身后的瓦里斯走上前道：“你是目前王國最為關鍵的......穩定者。一位能阻止更大混亂、維持某種危險平衡的人。勞勃國王已死，如果你再葬身于君臨的話，王國內部必會陷入不可調和的矛盾，七國會再次陷入戰火，人民會血流成河，而這正是某些渴望在廢墟上撈取利益的人樂見的。”

“你在說貝里席？”艾德.史塔克問道：“瓦里斯，你又怎么讓我相信你不是他那種人呢？”

“真令人傷心啊史塔克大人，我為了您的命，以及您女兒的命，可是把我這條老命都賭進去了呢，你居然還說這種話......”

瓦里斯無奈地搖了搖頭，一番話說得這位北境公爵都不好意思了起來，至少......他確實欠下了這個人情。

“這份情，史塔克家族記下了。”艾德的聲音恢復了北境守護者的沉穩與力量，“無論你們代表誰，只要不是違背榮譽與責任的委托，史塔克家族必不推辭。”他做出了承諾，一個明確的承諾。

林恩微微頷首：“快走吧，霧要散了。”

艾德抱著艾莉亞坐在船尾。小船悄然離岸，融入黑水河下游的濃霧與黑暗，留下林恩與瓦里斯待在岸邊。

“那么接下來......”

林恩換上新的面容，蓋下蘭尼斯特甲胄的頭盔，看向一旁的八爪蜘蛛道：“瓦里斯大人，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呢？”

“當下的這個御前會議我應該是回不去了，不過好在是，蜘蛛除了廳堂之外還能待在陰影里，雖然寂寞了點，不過我也早就習慣了。”

“今天以后，小指頭那邊多半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剩下的就是想辦法把珊莎.史塔克救出來，以及讓蘭尼斯特家的軍隊在河間地里消停一下。”

“恐怕都不是什么容易事呢。”瓦里斯搖了搖頭，“珊莎.史塔克的房間內不止她一人，何況現在艾德被劫牢后，她目前的行動更是有桑鐸·克里岡在全程監管著，想把她帶出來可是不容易哦。”

“至于河間地那邊，之前艾德大人派出征討魔山的貝里·唐德利恩爵士已在戲子灘遇襲了，那個怪物也是個不好惹的主，想讓他停下，要么靠泰溫.蘭尼斯特。要么靠一把更鋒利的刀子。”

泰溫.蘭尼斯特很快就會妥協的。林恩很清楚，目前的時間線下，奔流城正被蘭尼斯特的軍隊圍困，而羅柏估計已經馬上要帶兵去解決這個問題了，他們會對圍兵發動突襲，而泰溫公爵的兒子，詹姆.蘭尼斯特則會在這場突襲中變成俘虜。

詹姆對蘭尼斯特家族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是泰溫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的兒子，如果艾德.史塔克還在牢獄里的話，那么后面的談判桌上或許還能有籌碼，只不過如今自己這么攪合一下之后，就變成蘭尼斯特家處于完全的被動了。

而另一邊的風暴地，哪怕是艾德.史塔克下場干涉，勞勃的兩位弟弟恐怕也會不出意外的發生沖突，弟弟藍禮會被哥哥史坦尼斯的“外掛”紅袍女干掉，拜拉席恩家的軍隊最終也會到史坦尼斯手中，黑水河之戰可能依舊會無法避免。

珊莎的安全暫時應該不需要擔心，林恩也清楚了下一步的目標，為了讓河灣地和君臨的貿易恢復穩定，為了讓小指頭老老實實給自己爆米好回去交差，在解決掉君臨與河間地的問題后，自己可能得先一步去會會提利爾家族，以及那個瓦蘭提斯的女祭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