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的話就如同利刃，精準而冷酷地直指關鍵點，捅向那藏著血腥味的真相核心。

一瞬間的，女孩扶在少年肩上的手也猛地一僵，仿佛被一種無形的火焰燙到，迫使她下意識地抽回。那是一種混合著被審視、被欺騙、被利用的復雜情緒，灼燒著她的理智，遠比在小指頭那里被騷擾時要難受。

“林恩，你……”

她的言語似乎有些艱澀，但還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你果然一直都知道的？從出航時就知道？你看著我像個傻瓜一樣在你面前掙扎？看著我……在你和長者之間……”

后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巨大的憤怒已經讓她喉頭哽住。

林恩的眼神依舊維持著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漠然向她說道：“伊莎，黑白之院在人員儲備上從不做有風險的事情。培養一個無面者需要巨大的投入，而你……帶著如此強烈的個人情緒來到黑白之院，本身就充滿了不確定性。長者把你安排在我身邊，既是學習，也是考驗。考驗你能否成為真正的無名之人，也考驗我是否還值得信任，這是他從很久之前就開始籌備的打算了......”

一個從林恩穿越伊始就開始謀劃的打算......

他的目光掃過伊莎有些生氣的臉，“現在看來，我們似乎都讓長者......讓千面之神失望了呢。”

“失望？”

伊莎猛地站起身，雙手握拳，眼中的傷痛瞬間被一股怒火取代。

“林恩！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你真的在乎長者失不失望嗎？你個混蛋從一開始不也是一個不稱職的無面者！在這一點上你倒是藏的很深啊！利用了所有人，也利用了我......”

房間里死寂一片，只有伊莎急促的呼吸聲和林恩銳利的目光，用“凜冬以至”來描述眼下的氣氛是再恰當不過了......

“私心嗎？”林恩平淡道，并沒有被伊莎的情緒影響，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弧度。

或許，她說得沒錯.......

“所以呢？你說了這么多，依然還是想勸我選擇小指頭？”

“不是勸，是在懇求。”她靠近向林恩，把雙手撐在桌面上，近距離地小聲道：“別這樣林恩！別去違抗長者！求你了！我們好好完成這個任務，離開這里！或者遠離這一切，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布拉佛斯！或者去其他的地方？我不想......我不想和你成為敵人，更不想看著你被他們殺掉。”

她終于說不下去了，那些恐怖的想象已經能讓她渾身顫栗，只能死死抓住他的手，仿佛一松開他就會墜入黑暗中。

林恩也任由她抓著，內心里也難免的多了一絲動容，但除此更多的，則是穿越者靈魂深處那份孤寂，與如今這個身份上的別無選擇。

他知道這個世界的血腥軌跡，所以在一開始就在心中筑起了防線。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無面人長者對他這個“異類”的不信任。自己從一開始就是被置于懸崖邊緣的，退一步是萬丈深淵，進一步......或許還有搏出一條新路的可能。

既然如此，在擁有了穿越者這龐大信息差優勢的情況下，何不整一把？去玩一把大的呢？

他抬起手，并非推開伊莎，而是擦掉她臉上已經落下的淚痕，這個動作與其說是表達感謝，不如說是在表達歉意。

“抱歉了伊莎，衷心的......”

聽到此話后，女孩也是粗重地嘆了口氣，抹掉了眼角那最后殘留的一點淚水后說道：

“所以......你是已經決定了嗎？沒有任何回轉的余地？”

“你是了解我的，我們之間應該已經不需要多解釋什么了。”林恩回答道

“我明白了。”

她的聲音異常沙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走這條路。”她停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地刺向林恩，狀態已不再是剛剛那個憤怒又無助的女孩。“那么，從今天開始直到往后，或許慢慢該輪到你對我有所虧欠了。”

“呵呵……你這不也是一個……藏著私心的家伙嗎？”

林恩笑著從座位上起身，在經過女孩身邊時，卻又被對方一把抓住手臂。

“怎么？難不成現在就要定金？”

“你真的是一個混蛋......”

林恩啞然失笑，也沒作出否認，但當他看到女孩的眼神已變得飽含侵略性時，也難免會回想起那個雨夜，在黑白之院的門前，自己的那個決定是不是正確的......

這個想法幾乎只停留了幾秒鐘，然后就變得不重要了......

那晚之后的幾天里，兩人之間的話雖然有些變少，但卻達成了一種無聲的默契。就像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是同謀者，也是彼此唯一能依靠的自己人。

這幾天對于他們來說是平靜且祥和的，但對于君臨城來說，卻是連著出了好幾樁大事。

起先只是一些市井流言，首相艾德.史塔克因為逛妓院敗壞了王室風氣，當街與王后的弟弟，詹姆.蘭尼斯特發生了沖突，并在沖突中死了很多北境的手下。

群眾的閑言碎語也那之后迅速開始變味，首相開始在人群的口中變成了一個道貌岸然的家伙，更有夸張的人指出，首相可能是因為想跟王后媾和而被遭拒，這才跟蘭尼斯特家族起了沖突......

而幾天后，又一則“重磅”消息傳來。奄奄一息、渾身浴血的國王被當街抬回了紅堡，君臨城內徹底陷入了恐慌的深淵。大街小巷亂成一團，議論紛紛，流言因此迅速發酵，故事多種多樣，矛頭無不指向新任的首相。

最終，勞勃·拜拉席恩，這個以武力終結了龍家王朝、開啟了拜拉席恩時代的男人，像一頭被放倒的巨獸，最終奄奄一息地倒在了病榻上，他的將死代表著一根連接著炸藥堆的引信已被點燃，讓本就因史塔克與蘭尼斯特沖突而岌岌可危的君臨，瞬間滑向了徹底失控的邊緣。

國王即將病逝，繼承人喬佛里年幼且暴虐，首相又與王后勢同水火，各方勢力也在背后蠢蠢欲動，戰爭已發出了它沉重的腳步聲。

直到瓦里斯終于向林恩傳來了一則消息，艾德.史塔克被捕入獄的消息。

“狄克已經在河灣開始清點并照看我們的糧食了，估計是要在那邊好好待上一陣子了。”

說這話時，林恩正站在旅社臥房的窗邊，一邊看著下方路過的都城守備隊，一邊給自己換上了一件特殊的行裝，

“我們就按原定的計劃行事，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里，特使林恩這個角色就由你來扮演了，我想比起哈蒙，這個身份你應該要得心應手許多。”

“是啊，畢竟這已經我最了解的角色了......”

躺在床上的伊莎慵懶道，手中正玩弄著那張熟悉的面具。

平靜而又短暫的日子已經結束了，現在，是下注者即將直面牌桌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