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澤的聲音很平淡。

但劉管事卻不知道為什么，他在聽到這話時忽而身子一抖，心跳不自覺慢了一拍。

“公子，你怎么出來了？”

青禾愕然轉(zhuǎn)過身，看著朝她走來的秦澤，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在過去的這些年中，這種事并非是第一次發(fā)生。

但秦澤往往會待在屋子內(nèi)，從來不會出來見人，全部交由她來處理。

可是今天，他卻有些反常。

短暫的愕然過后，青禾連忙快步走到他身側(cè)，小聲說道：

“公子，你快回屋子里待著吧，這事青禾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她的語氣中充滿了關切之意。

青禾知道府上這些下人對秦澤是什么樣的態(tài)度，所以她不想讓秦澤來面對他們。

若是要受辱，那就讓她一個人受辱即可。

畢竟，她只是一個婢女，本就身份低賤，地位低下，受些羞辱也無所謂。

但秦澤卻是王府世子，身份尊貴。

他不該遭受這樣的待遇。

只不過，秦澤并沒有要讓她獨自面對的想法。

“不妨事。”

秦澤看著青禾的眼睛，嘴角夾著一抹淺笑。

瞧見這抹笑容，青禾莫名覺得一股心安，原本要勸他回屋的話被她悄然咽了回去。

秦澤邁開腳步，越過她的身子，走到了小院的門口。

他隔著院門，和劉管事相對而站，嘴角依舊掛著那抹微笑。

但在劉管事的眼中，這抹看似很溫和的笑容，卻透露著一股森然寒意。

“把衣裳撿起來。”

秦澤再次平淡說道。

聽到這話，劉管事下意識便想拒絕。

可在秦澤眼神的注視下，他拒絕的話根本無法說出口。

劉管事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后背已是浸了滿背的冷汗，悄無聲息的沾濕了他的衣衫。

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明明只是一個傻子，但他卻覺得仿佛面對著一頭滿是兇戾之氣的猛獸。

他在秦澤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好似看到了一頭兇殘的黑虎！

劉管事喉嚨滾動，不自覺蹲下了身子，顫抖著將那些衣裳全都撿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青禾不由瞪大了雙眼。

她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之色。

“把這些衣裳拿回去，然后換上好的一等絲過來，有問題嗎？”秦澤淡淡說道。

他的言語看似是在詢問，可劉管事卻從中聽出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這般說話的姿態(tài)，如此平靜的眼神，這真的還是那個連下人們都能偷摸欺侮的傻子？

一時之間，劉管事愣在了原地，心底泛起了濃濃的不可思議。

“這……這是大管家的安排。”

劉管事眼神為難道，他的聲音比剛才小了不知多少倍。

“那看來就是有問題了。”

秦澤沒有因為這句話而面露憤怒。

他只是平靜的點了點頭，然后朝著青禾擺了擺手。

青禾同樣處在驚愕當中。

她在秦澤身邊伺候多年，還從未見過他如今這一面。

但看到秦澤喚她過去時，她還是趕忙小跑到了跟前。

“公子，有什么吩咐？”青禾小聲問道。

秦澤沒有看她，視線依舊盯著面前的劉管事。

“青禾，掌嘴。”

他忽然這般開口道。

話音落地，空氣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青禾愣在了原地。

劉管事同樣愣在了原地。

兩人都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給聽錯了。

直到秦澤的眼神落到青禾臉上，她才如夢方醒般回過了神。

看著秦澤平靜的臉龐，青禾咬了咬牙，旋即走到劉管事的面前，扯起胳膊朝著他的臉重重抽了上去。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十分突兀的響了起來。

青禾這一巴掌用的力道極大。

反正要打，那她自然要給公子狠狠出一口惡氣！

劉管事被這一巴掌抽的連后退了好幾步，他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了起來，嘴角已是滲出了一道鮮血。

這一巴掌，直接把他給打醒了。

劉管事下意識抬手捂住了臉，他不可置信的看著青禾，喃喃道：

“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又能如何？”

不等青禾說話，秦澤便接過了話頭。

他倒背著手站在院門后，聲音冷淡道：

“你只不過是府上的一個下人罷了，說白了就是王府養(yǎng)的一條狗而已，既然當了狗，那就要有當狗的樣子。

我身為鎮(zhèn)北王府嫡傳世子，莫不說要打你，就是當場殺了你……

你又能怎樣？”

聽到殺了你這三個字時，劉管事只覺心頭一顫，雙腿莫名有些發(fā)軟。

他總覺得秦澤這話不是說說，而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而問題的關鍵就在于，秦澤說的話一點兒沒錯。

他的確殺了自己，也不會有什么大事，頂多被王妃責罰一番罷了，卻是絕對不可能給他償命的。

這么多年以來，府上眾人將秦澤視為恥辱，已是快要忘記他王府世子的身份。

然而。

世子就是世子。

哪怕再怎么不受寵，再怎么癡傻，那也是身份尊貴的世子殿下。

更別說，瞧他這幅樣子，哪里有半點兒的癡傻模樣？！

這是一朝頓悟了？

還是說……過去的傻子都是他裝出來的？

劉管事心頭悚然一驚，不敢再細想下去。

“小的冒犯世子殿下，是小的該打，小的這就去稟告大管家，給世子殿下送上好的一等絲過來。”

劉管事忽而低頭拱手道。

他的身上再無先前囂張模樣，只有幾乎無法挑剔的謙卑。

不管秦澤到底是頓悟了還是裝的，他現(xiàn)在只想趕緊先離開這座小院，將此間之事告知給上面再說。

但很可惜，秦澤卻是不想就這么放他走。

“只是一個耳光，還不夠。”

秦澤看著他，眼神玩味。

“青禾，繼續(xù)。”

聽到這話，青禾下意識點頭稱是，朝著一臉難看的劉管事走了過去。

她現(xiàn)在已是徹底被秦澤顯露的姿態(tài)所懾服。

秦澤說的話，做的事，全都出乎了她的預料，完全打破了她對秦澤的固有認知。

要不是這張臉她絕對不可能認錯，她還以為秦澤是換了個人。

啪！

清脆的巴掌聲再次響起。

青禾左右開弓，每一巴掌都抽的極重。

很快，她已是抽了劉管事十幾個耳光，手腕都略微有些痛楚。

但秦澤并沒有喊停，所以她也不會停。

直到她將劉管事抽的滿臉皆是腫脹和鮮血，方才聽到身后響起一道意興闌珊的聲音。

“就先這樣吧。”

聽到這話，青禾方才停了下來。

“謝世子殿下賜打，小的告退。”

劉管事這會已是被打的頭暈目眩。

但他先前卻是硬撐著一聲不吭，直到此時才猛然拜倒在地，高聲呼喊了一句，只是口齒已是不太清晰。

呼喊過后，劉管事?lián)u搖晃晃的站起身，再次朝秦澤行了一禮，隨后方才轉(zhuǎn)身離去。

而在他轉(zhuǎn)身之時，他不易察覺的掃了兩人一眼，眼底深處滿是怨毒和恨意。

“公子，這劉管事是大管家的心腹，今日我把他打的這么狠，他恐怕會懷恨在心，日后怕是會在暗中報復，更加為難我們。”

青禾揉著發(fā)酸的手腕，走到秦澤的身側(cè)，憂心忡忡的提醒了一句。

“放心吧，他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秦澤笑著說了一句，語氣中沒有絲毫的擔心。

聽著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青禾心頭不由涌出一絲疑惑。

但當她想要細問之時，她敏銳的注意到……

秦澤看著劉管事背影的眼神，充斥著無盡的冷漠。

就像是。

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青禾身子頓時一怔。

秦澤覺察到了她的異樣，于是轉(zhuǎn)頭看著她，溫和道：

“青禾，從今往后，在這座王府內(nèi)，沒有人能夠再欺辱我們。”

話音落地，秦澤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

“先去休息吧。”

說罷，秦澤徑直轉(zhuǎn)身進了屋。

青禾依舊怔怔的愣在原地，腦海中還在回蕩著秦澤剛才的話音。

她的眼眶悄然變得紅了些。

許久之后，她終是再難壓抑心頭情緒，抹著淚低聲綴泣了起來。

但哭著哭著，青禾的嘴角卻泛起了一抹笑容。

“公子這些年真是受苦了。”她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呢喃道。

她當然看得出秦澤和先前幾乎判若兩人。

但她和劉管事心中想的差不多。

秦澤之前的樣子，全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畢竟，一個三歲便失去母親，無依無靠的孩子，想要在鎮(zhèn)北王府這種世家大族內(nèi)生存下去，不做一些偽裝又要如何？

只是青禾不懂的是，公子為什么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卸下偽裝。

不過，這些對她來說并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的公子再也不是旁人眼中的傻子了。

不，她的公子從來就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