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煥軍掛斷電話，手里的聽筒還帶著周倩那嬌媚聲音的余溫，可他臉上的表情卻難受的像便秘。

陳源？陳國強？

他想起來了，那個被他一句話就開掉的老實巴交的臨時工，就叫陳國強。

而他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好像就叫陳源。

那天在迎賓樓，那個端茶倒水、手腳麻利，卻總讓他覺得有幾分不對勁的年輕人……是他！

朱煥軍猛地站起身，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一根根線索在他腦中迅速地串聯起來。

他兒子朱候，在學校外面被人打了，雖然沒看清主謀，但動手的就有那個叫陳源的小子。

為了給兒子出氣，順手就把陳源他爹給開了。

緊接著，一封詳盡到可怕的舉報信，就出現在了市紀委李科長的案頭。

再然后，就是今天，這個陳源，竟然又跑到周家村去大放厥詞，說他朱煥軍要倒臺了！

所有的巧合串聯在一起，就不是巧合，而是預謀！

“好啊……好一個陳源！”朱煥軍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那封差點要了他老命的舉報信，就是出自這個小子之手！

他怎么敢？！他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膽子？！

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一個被開掉的臨時工的兒子，竟然敢跟他朱煥軍斗！

一股被螻蟻挑釁的怒火，瞬間席卷了他全身。

他必須搞清楚，這個陳源，到底是什么來頭。

他抓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車間主任王建國的分機。

“建國，你馬上給我去一趟鎮一中！”朱煥軍的聲音壓抑著怒火，顯得格外陰沉。

“給我去查一個人，高三的，叫陳源。

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在學校的表現，跟什么人來往，最近有沒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花多少錢都行，找學校的門衛也好，找他的同學也罷，一個小時之內，我要得到最詳細的報告！”

王建國在電話那頭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副廠長為什么突然對一個高中生這么感興趣，但還是連聲應下，屁顛屁顛地跑去辦事了。

一個小時后，王建國氣喘吁吁地回到了朱煥軍的辦公室，手里還拿著一張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學生證復印件。

“廠長，都打聽清楚了。”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匯報。

“這個陳源，以前是學校里出了名的爛仔，整天跟兩個叫排骨和小蛇的家伙混在一起，人稱‘鐵三角’，沒少在外面打架斗毆。

不過奇怪的是，這小子最近像是轉了性，突然開始發奮圖強，前陣子月考，竟然考了全年級第二！”

“全年級第二？”朱煥軍皺了皺眉，這個信息讓他有些意外。

“是啊，學校里都傳遍了。

還有，您兒子朱候那事，我也打聽了。

雖然不是陳源直接動的手，但起因就是因為朱候調戲他們班上一個叫林秀云的女同學，陳源為了英雄救美，才跟他們起了沖突。

據說，那個林秀云是他們村里唯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長得還特別俊。”王建國把自己打聽來的八卦說了一遍。

朱煥軍沒心思聽這些風花雪月，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王建國遞過來的那張學生證復印件上。

照片上的少年，眉清目秀，眼神里卻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就是他！

朱煥軍眼睛瞇起。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在迎賓樓，就是這張臉，在自己和李科長推杯換盞的時候，在包廂的角落里，用一種他當時沒讀懂的眼神，靜靜地看著自己。

原來，從那個時候起，這小子就已經在算計我了！

“砰！”朱煥軍一拳狠狠地砸在辦公桌上，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來。

王建國嚇得一哆嗦，大氣都不敢出。

“好，很好。”朱煥軍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的冷笑。

“一個爛仔，一個黃毛小子，竟然敢在我頭上動土。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他揮了揮手，示意王建國出去。

然后，從抽屜最底層，翻出一個陳舊的電話本，找到一個許久沒有聯系過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后，他只說了一句話。

“光頭，有筆活，你接不接？”

……

與此同時，陳源的生活，卻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平靜。

叔叔的婚事順利解決，他在家里的地位，也從“混賬東西”重新回到了“阿源”這個正常的稱謂。

雖然李蘭芳還是時不時地拿林秀云的事敲打他，但至少，他不用再去廚房吃白粥咸菜了。

學校里，因為月考成績的逆襲，他和排骨、小蛇，徹底成了校園里的風云人物。

以前，大家看他們，是畏懼和鄙夷。

甚至有不少成績中下的同學，開始主動向他們請教學習方法。

“源哥，這道數學題怎么解啊？我看了半天都沒看懂。”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拿著練習冊，湊到陳源身邊。

陳源看了一眼，是道解析幾何的題。

拿起筆，三下五除二，就在草稿紙上畫出了輔助線，清晰地講解起來。

那思路，比老師講的還容易懂。

排骨和小蛇也各自被一群人圍著。

“看見沒，源哥。”課間，小蛇得意地對陳源說。

“現在知道讀書的好處了吧？比打架威風多了！”陳源笑了笑。

放學回家的路上，他不止一次地感覺到，身后似乎總有若有若無的目光在盯著他。

回頭去看，卻又什么都發現不了。

村口那棵大榕樹下，也多了幾個陌生的面孔。

他們不像村里人那樣聚在一起聊天，只是三三兩兩地蹲在樹下，抽著煙，眼神卻不時地往圍龍屋里瞟。

陳源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應該是朱煥軍已經注意到他了。

那封信，十有八九是被壓下去了。

而現在，輪到對方反擊了。

他開始有意識地和林秀云保持距離。

以前，放學后，他總會找各種借口，跟她一起走，哪怕只是并排走一小段路，他都覺得心里甜滋滋的。

可現在，放學鈴一響，他就立刻拉著排骨和小蛇，以討論習題為名，第一個沖出教室，根本不給林秀云和他獨處的機會。

林秀云自然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

她不明白，前幾天，這個家伙還像塊牛皮糖一樣，天天粘著自己。

怎么月考一考好，就突然對自己愛答不理了？

難道是覺得自己成績好了，就不需要她這個林老師了？

心里有些失落，又有些生氣。

好幾次想主動上前去問問他，可話到嘴邊，又被那該死的自尊心給咽了回去。

這天下午，陳源又一次在放學后，撇下林秀云，和排骨、小蛇勾肩搭背地走在前面。

林秀云一個人默默地跟在后面，看著他們三個的背影，心里酸酸的。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突然從路邊竄了出來，攔住了陳源的去路。

“你就是陳源？”那男人上下打量著他，眼神不善。

陳源的心猛地一緊，他認得這張臉，就是這幾天一直在村口晃悠的陌生人之一。

“我就是。有事嗎？”陳源不動聲色地把排骨和小蛇護在身后。

“沒什么大事。”那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在陳源面前晃了晃。

“就是我們老板想請你去喝杯茶，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