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許久，林秀云才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厲害了？”她的聲音里帶著迷惘。

從勇斗流氓，到智取欠款，再到這兩天，竟然不聲不響地做成了這么大一筆生意，解決了四叔公家的燃眉之急。

眼前這個男生，像是一夜之間換了個人，讓她覺得熟悉又陌生，有時候看著不著調，沒個正形，可偏偏總能在關鍵時刻，做出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陳源側過頭，看著她被月光勾勒出的柔和側臉，和那雙在星光下閃閃發亮的眼睛。

“可能是突然開竅了吧。”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林秀云顯然不信這個說辭，輕輕哼了一聲，卻沒有追問。

低下頭，兩只手絞著裙邊，聲音細若蚊蚋：

“那個……謝謝你的裙子，很好看，我很喜歡。”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情緒。

“你喜歡就好。”

林秀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抬起頭，恢復了那副學霸的嚴肅模樣，板著臉說：

“看在你送我裙子的份上，這次你曠課兩天的事，我就勉強原諒你了。”

“啊？那可真是謝謝您大人有大量了。”陳源嬉皮笑臉地拱了拱手。

“不過！”林秀云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為了確保你能考上大學，從明天開始，你的學習任務，必須加倍！

每天多背二十個單詞，多做兩篇閱讀理解！”

陳源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整張臉垮了下來，哀嚎道：

“不是吧，林老師，饒了我吧！

我這剛打了場勝仗，連慶功宴都沒吃好，就又要上戰場了？”

“少廢話！”林秀云看著他那副吃癟的模樣，心里偷著樂，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卻依舊嘴硬。

“這是為了你好！你要是考不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揮了揮小拳頭，那樣子，哪有半分威脅，分明是帶著幾分嗔怪的撒嬌。

陳源看著她那副可愛的模樣，心里樂開了花，嘴上卻故意裝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長嘆一聲：

“唉，罷了罷了，誰讓我上了你這條賊船呢！林老師，以后還請不要辜負我哦。”

夜深人靜，堂屋里昏黃的油燈，李蘭芳坐在一旁，手里納著鞋底，眼睛卻時不時地往那沓錢上瞟，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

“爸，這錢，咱們得先藏好，不能露白。”

陳源從房間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本物理課本，表情卻不像父母那般輕松。

“藏，肯定得藏好！”陳國強把錢往懷里一揣，拍得砰砰響。

“我準備明天就去后山，在你爺爺那棵老樟樹底下，挖個坑給它埋了，誰也找不著！”

“爸，我說的不是這個。”陳源拉了張板凳坐下，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是說，咱們最近不能再做這種生意了。”

“為什么？”陳國強和李蘭芳異口同聲地問。

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發財的路子，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

陳源知道，必須把道理給他們掰扯明白了，不然以父母的性子，肯定會覺得這是天賜的財路，不抓住就是傻。

壓低了聲音越到后面聲音越小：“爸，媽，你們知道有個叫投...”

陳國強聽后額頭冒汗，手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那沓滾燙的鈔票，突然覺得有些燙手。

這才明白，兒子考慮得比他遠，也比他看得透。

這錢，掙得是快，可風險也大得嚇人。

“那……那咱們以后怎么辦？”李蘭芳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后怕。

“咱們就先回到原來的生活。”陳源笑了笑，安撫著父母緊張的情緒。

“爸，你不是還有釣黃骨魚的絕活嗎？

迎賓樓的胖主任那邊，路子已經走通了，你隔三差五去釣一次，一次也能掙個十幾二十塊。

這錢來得穩當，沒人說閑話，比在水泥廠上班強多了。

媽，您就守著家里那一畝三分地，種點菜，養幾只雞，日子也清閑。

咱們家現在不缺錢，穩扎穩打，到時候把個體工shang證辦下來比什么都強。”

他這么一說，陳國強和李蘭芳的心才算徹底放了下來。

是啊，兒子說得對，日子要慢慢過，錢要穩穩地掙。

跟蹲大牢比起來，現在的生活簡直就是天堂。

“你說得對。”陳國強重重地點了點頭，把那沓錢又掏了出來，數出兩百五十塊，鄭重地交到李蘭芳手里。

“這錢攢起來，到時候把禮金送過去，把國盛的婚事定了。

了卻一樁心事，我也能睡個安穩覺。”

從那天起，陳家的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卻又處處透著不同。

陳國強不再沉默寡言，每天天不亮就扛著漁具出門，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精神頭十足。

有時候收獲多，有時候收獲少，但每次從鎮上迎賓樓回來，兜里總能揣回幾張嶄新的票子。

李蘭芳把家里那幾分薄田伺候得井井有條，青菜長得油光水滑，后院的雞也養得肥了好幾圈。

每天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傍晚時分，坐在門口，一邊擇菜，一邊等著丈夫和兒子回家。

而陳源把所有心思都重新放回了學業上，每天早出晚歸，兩點一線。

那本凝聚了林秀云心血的英語筆記，被他翻得起了毛邊。

上面的每一個知識點，每一個例句，他都記得滾瓜爛熟。

遇到不懂的，他就厚著臉皮去問林秀云。

兩人的補習，也從晚上改到了午后，里屋到堂屋。

每天放學，陳源都會雷打不動地出現在林秀云家門口。

林母看他，比看親兒子還親，總是變著花樣地給他準備些吃的，有時候是一碗番薯湯，有時候是幾個剛出鍋的玉米，生怕這個用功的未來女婿餓著了。

“陳源，你這里又錯了！說了多少遍，過去完成時，你腦子里裝的都是漿糊嗎？”

林秀云用紅筆，重重地在陳源的練習冊上畫了個叉，語氣里滿是恨鐵不成鋼。

陳源撓了撓頭，一臉無辜：“林老師，這也不能全怪我。主要是你今天穿的這件裙子太好看了，我一看你，腦子就忘了該怎么轉。”

林秀云今天穿的，正是那條淺紫色的連衣裙。

被他這么一通胡攪蠻纏的夸獎，林秀云的臉頰騰地一下就紅了，想發火，卻又找不到由頭，只能拿起書本，輕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嗔怒道：

“少貧嘴！再不好好做題，信不信我讓你把莎士比亞全集都抄一遍！”

“信，怎么不信。”陳源立刻坐直了身子，裝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只是那雙眼睛，還是忍不住偷偷地往裙子上瞟。

感嘆自己買的裙子就是好看。

陳源很享受這種平靜而充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