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源看著父母緊張的神情，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爸，媽，我不是收那些桂皮，是準備幫四叔公運到城里去賣。”

“賣到城里？”陳國強皺起了眉。

“城里是有人收？你費那么大勁，別到時候還不夠折騰的工夫錢。”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瞎折騰。

“爸，那是因為你不知道行情。”陳源的眼神篤定。

“咱們村里人不當回事的桂皮，城里人可不一樣。

別是四叔公家那種存放了好幾年的陳年老桂皮，在城里的大飯店、藥材鋪，那是搶手貨！

價格，至少能翻十倍！”

“十……十倍？”陳國強夾著菜的筷子猛地停在了半空中，嘴巴微微張開，眼睛瞪大，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旁邊的李蘭芳更是捂住了嘴，生怕自己驚叫出聲。

“你是說，原本漲到八分錢一斤的，還能賣到八毛錢一斤？”

陳國強的聲音壓得比陳源更低，氣息都有些不穩了。

“可能還不止。”陳源伸出一根手指，在父親面前晃了晃。

“要是運氣好，碰到識貨的大老板，一塊錢一斤都有可能！”

陳國強徹底不說話了，呆呆地看著兒子，腦子里飛快地計算著。

四叔公家那堆，少說也有四五百斤。

如果按一塊錢一斤算，那就是四五百塊錢！

乖乖！那得是好幾十張大團結啊！

這個數字，對于以前一個月只有三十幾塊工資的他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阿源，你沒騙我們吧？”李蘭芳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錢也太好掙了，跟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媽，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們？”

陳源知道父母都是老實人，一輩子沒走過什么捷徑，必須把道理給他們掰扯明白了，不然他們心里不踏實。

于是換了一種他們能理解的方式解釋。

“爸，你想想，我教你釣黃骨魚的法子，是不是真的？

迎賓樓的胖主任，是不是真的一塊八一斤收咱們的魚？

那是因為只有咱們知道用雞屎藤當餌料，別人不知道，所以我們能掙到這個錢。”

陳國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事他最有發言權。

“那黃骨魚，是咱們的第一個機會。

可魚總有釣完的一天，河灣就那么大，這是靠天吃飯，做不長久。”

陳源繼續分析道：“但這桂皮不一樣。

咱們村里家家戶戶都種，都覺得不值錢，那是因為咱們只看得到咱們這一畝三分地。

可城里缺啊！

別人不知道它的價值，我知道！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這叫什么？這叫信息差，是所有掙錢法子的根！”

“信息差……”陳國強和李蘭芳嘴里念叨著這個陌生的詞，雖然不太懂，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看著眼前的兒子，感覺無比陌生。

這哪里還是那個只知道打架斗毆的爛仔，這分明是個有頭腦、有遠見的大人了！

至于兒子怎么知道這些的，他們沒問。

這段時間兒子的變化他們看在眼里，只要是走正道，做父母的，支持就完事了。

可陳國強心里還是有個疙瘩，沉默了許久，才抬頭看著兒子，又看了看妻子，臉上有些為難：

“可這么干，咱們不是占了家棟叔天大的便宜？

他八分錢給咱們賣，咱們轉手就賣一塊，這……我心里不踏實。”

李蘭芳也連連點頭，這是他們老實人心里最樸素的道德觀。

陳源就知道他們會這么想，笑了笑，這正是后面要解決父母的心理障礙。

“爸，媽，你們想啊。

四叔公那桂皮，放了好幾年了，供銷社都不要，留在手里，除了占地方，一文錢都變不出來。

他現在孫子生病，正是等錢用的時候。

咱們現在是幫他把這堆柴火變成救命錢。

事成之后，咱們不按八分錢一斤給他，咱們翻個倍，按一毛六給他，甚至兩毛錢一斤給他結賬。

你想想，他是不是白得了比原先多幾倍的錢，解了燃眉之急？他高不高興？”

陳國強眼睛一亮，好像是這個理。

“然后呢，”陳源繼續說道：

“他腿腳不方便，兒女又不在身邊，他自己能把這幾百斤貨運到城里去賣嗎？

他不能。

咱們出力，擔風險，找門路，這些哪樣不用錢跟人，最后把貨賣出去了，多出來的那部分錢，就是咱們應得的辛苦錢。

咱們既幫了四叔公，他承了情，又掙了錢。

這是雙贏，怎么能叫占便宜呢？”

這番話，讓陳國強和李蘭芳聽得連連點頭，心里的那點疙瘩正在被解開。

是啊，阿源說得對，這錢掙得有理有據，還幫了親戚，心里敞亮！

“好！”陳國強猛地一拍大腿，放下了筷子，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決定，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我信你！兒子，你說吧，要爸怎么干！”

老實了一輩子的陳國強，骨子里并非迂腐之人。

時代在變，光靠賣力氣，一輩子都出不了頭，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兒子給了他希望，給了他一條全新的路，他愿意賭一把！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陳源看到父親表態，心里一陣激動。

“爸，這事光靠我一個人肯定不行，我需要你幫忙！”

“說！”

“首先，這批貨，咱們得想辦法把它運出去……”

父子倆當即一拍即合，湊在飯桌前，頭挨著頭，就著一盤青菜，開始密謀起了宏圖大業。

一個出謀劃策，高瞻遠矚；一個補充細節，腳踏實地。

“貨不能白天運，得晚上偷偷地干，不能讓村里人知道，不然會嚼舌根。”

“對！用麻袋裝，一袋裝個五十斤，我扛得動。”

“車子是個問題，找拖拉機太扎眼，也貴……”

“……”

李蘭芳看著眼前這熱火朝天的父子倆，她臉上的擔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幸福和欣慰。

兒子真的長大了，懂事了，還能帶著丈夫一起掙大錢。

這個家，眼看著就要好起來了。

心里盤算著，等這筆錢掙到手，先給阿源的叔叔把彩禮湊齊，了卻一樁心事。

剩下的錢，得給阿源攢著，以后上大學、娶媳婦，哪樣不要錢？

想到娶媳婦，李蘭芳的思緒就不由自主地飄到了隔壁。

她想起兒子這幾天，一有空就往林秀云家跑，借口是補習，可那積極勁兒，比當年追著雞滿院子跑都足。

還有今天，阿源還特意買了墨水送過去。

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這幾天林秀云那孩子，見到自己時臉上總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紅暈，眼神也有些躲閃。

她這個過來人哪能看不出來？

這小子肯定對秀云那姑娘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