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自動門滑開時，林夏的腳步聲被消音地毯吞沒，只剩下離心機低沉的嗡鳴。她站在門口，指尖懸在溫度調節面板上方，眉頭微微皺起。

“七點三攝氏度？“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一句自言自語，卻在寂靜的實驗室里格外清晰。沈墨抬起頭，看見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她白大褂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她的指尖點在控制面板的數字上，仿佛要確認那不是一個幻覺。

“你是打算把我的神經元樣本凍成冰棍，還是想把自己變成人體冷藏庫？“

沈墨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離心機上——那臺銀色機器的轉速顯示為17，300 rpm，數字在視網膜上跳動，分解，重組，最終變成預知畫面里那輛冷鏈貨車的車牌號：滬A·73L02。

“室溫每降低一度，服務器能耗減少7.3%。“他的聲音機械而平靜，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是最優解。“

林夏挑起眉毛。她伸手去拿實驗記錄本時，袖口擦過沈墨的手背，一瞬間的觸碰像電流般竄過他的神經。

“轉速調到16，700。“他突然說。

離心機的嗡鳴戛然而止。

林夏的手指僵在半空。她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在晨光中收縮成針尖大小。

“我沒告訴過你今天的參數。“她的聲音很輕，幾乎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事實上，這個數值是五分鐘前剛調整的。“

沈墨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的視線落在她攤開的實驗記錄本上，頁腳磨損處露出被撕掉的標簽殘角——“Subj_____“。后面的字母被人為撕去，但紙張纖維里還殘留著鋼筆墨水的痕跡，隱約能辨認出“ect 07“。

“猜的。“他移開視線，聲音平靜，“素數序列更符合你的實驗習慣。“

林夏突然笑了。她向前一步，茉莉花的香氣混著實驗室的消毒水味襲來，像是一把溫柔的刀抵在他的胸口。

“沈先生，“她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襯衫上，“你最近很不對勁。“

三天前的記憶在沈墨腦海中閃回。

他站在便利店的玻璃門前，雨水順著他的劉海滴在手機屏幕上，林夏的來電照片因此扭曲變形。她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裹挾著離心機的嗡鳴：“你又加班？“

而現在，林夏退后一步，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絲絨盒子。盒子打開時，7.3克拉的鉆石在晨光中閃爍，內圈刻著的數字清晰可見——7.3。

“這就是你神神秘秘準備的求婚戒指？“她的笑容帶著鋒利的弧度，“刻著'7.3'的紀念日？真浪漫。“她的指尖輕輕摩挲著鉆石，“可惜我們第一次見面是7月4日。“

沈墨的血液凝固了。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刻下的日期——林夏在咖啡廳打翻檸檬水濺到他電腦上，那天確實是7月3日。咖啡店的電子日歷，他電腦屏幕角落的股市行情，甚至他手機里保存的那張照片——一切都指向同一個日期。

“你記錯了。“他說。

林夏搖搖頭，從手機調出一張照片。2019年7月4日的自拍里，她舉著杯檸檬水，身后咖啡店的電子日歷清晰可見。沈墨的電腦屏幕一角顯示著同一天的股市行情。

“記憶是很奇妙的東西。“她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實驗記錄本被撕毀的邊角，“特別是當有人......或者什么東西......在悄悄修改它的時候。“

沈墨的視野邊緣開始泛紅。他看見林夏的瞳孔在陽光中收縮，虹膜邊緣泛起幾乎不可察覺的藍色光暈——就像預知畫面里那些暴走者的眼睛。

窗外的剎車聲刺破寂靜。

沈墨轉頭，看見那輛冷鏈貨車再次停在大樓前，車廂上的新紀元標志在晨光中像一只窺視的眼睛。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搬運著金屬箱，冷凝管滲出藍色液體，在柏油路上拖出長長的尾跡。

林夏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手指微微收緊。

“從你突然要求我請假那天開始，“她的聲音很低，“一切都變得很奇怪。“

三天前，B組的基因藥劑驗收出了大問題。整個樣本報廢，實驗數據全部丟失。而在沈墨的預知畫面里，那些藍色藥劑正是導致貨車司機癲癇發作的元兇。

“沈墨，“林夏突然叫他的名字，聲音里帶著一絲他從未聽過的緊繃，“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的喉嚨發干。

“我不知道。“他說。

這不是謊言，也不是真相。

實驗室的燈光突然閃爍了一下。

沈墨的視網膜上再次浮現那個時間戳——19:23:07。它像一道傷口，刻在他的視野里，揮之不去。

林夏的實驗記錄本攤開在桌上，被撕毀的標簽邊緣微微卷曲。他伸手，指尖剛要觸到紙頁，林夏卻突然合上了本子。

“不要看。“她說。

她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像是恐懼，又像是警告。

沈墨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林夏的白大褂染上藍色溶液，她的手指緊緊攥著實驗記錄本，指節發白。

那是他尚未告訴她的未來。

窗外的貨車啟動了引擎。

沈墨看著它緩緩駛離，藍色液體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他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一條未知號碼的短信闖入屏幕：

“誤差率7.3%不是巧合，是協議。你父親知道代價。“

林夏站在他身后，實驗記錄本緊緊抱在胸前。她的呼吸很輕，幾乎聽不見。

“我們第一次見面，“她突然說，“真的是7月4日嗎？“

沈墨沒有回答。

他的記憶里，那天的咖啡店放著圣誕歌，盡管是七月。林夏的檸檬水里加了薄荷，杯子邊緣沾著她的口紅印。他的電腦屏幕上，股市行情顯示著某支代碼為7302的股票暴跌。

而現在，她的手機照片證明，那天是7月4日。

“我不知道。“他最終說。

林夏的指尖輕輕擦過鉆石戒指的內圈，7.3的刻痕在晨光中微微發亮。

“我總覺得，“她的聲音幾乎是一聲嘆息，“有什么東西在看著我們。“

窗外，新紀元集團的標志在陽光下閃爍，像一只永不閉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