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東坡肉
- 大宋:抗蒙從征服歐洲開始
- 世紀鼠
- 2341字
- 2025-08-06 10:00:00
史彌遠又想到了當今的官家。
擁立當今的官家,有他自己的私心嗎?當然有!沒有人想被流放嶺南。
可是,擁立當今的官家,真的錯了嗎?史彌遠不這么認為。
當時那趙竑還只是被立為皇子,并未被立為太子。自身地位都未穩固,就敢叫囂流放宰執重臣。這種浮躁的人,如何能擔當的起大宋山河?
史彌遠還記得,官家登基之初,對朝中諸事,是那樣不知所措。對比,他奏請了太后垂簾聽政,并把朝中諸事宜詳細地教與官家。
官家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官家雖然沉默寡言,對待事情的態度卻頗為謹慎認真。他甚至會用筆抄錄一些諸臣們的奏章。
這些年來,他見識了官家的成長。官家從當初面對湖州之變時不知所措自亂陣腳,直到后來對諸多事情的處理都可圈可點頗有可取之處??粗@位出身鄉里的官家這一路走來,他感慨良多。
可不知不覺,他老了。他已步入暮年,他再也不復青春壯年時候的機敏。官家,該親政了!
所以,他請辭了太多次,可官家不允。
他覺得這樣也好。生命的最后幾年,就讓他留在朝中,見證這位他一手栽培出來的官家接下來的成長。
近些時日,他曾不止一次夢到死去的趙竑,只有看到越來越具有明君氣象的官家才能讓他心里暫且安寧。
或許,只有親眼看到官家成為一個圣君,中興這享國已兩百余年的大宋,他才能真正死而瞑目吧。
可是,自從落水之后,官家變了。官家似乎忘了很多事情,甚至,官家對于朝中形勢的認知都回到了白紙一般的水平。
幾年來,官家的成長全然化為泡影,猶如一場夢幻。仿佛當年的擁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莫大的錯。
他害怕,害怕官家親政后禍國殃民,害怕去世后無顏面對先帝。
他也想重頭開始,再次教導官家為政的道理。可他現在真的很老,風燭殘年。有時候,在深夜里閉上眼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下一年。
他還有再次看到官家成長起來的時間嗎?
最讓他惶恐的是,今天他猛然發現,這個他從民間一路栽培上來的官家,這個他為之幾乎傾盡了一切的官家,如今卻不肯信他了……
在官家把他比作霍光的言辭前,他的一切辯駁,都顯得那么可笑,那么蒼白。
半生獨相,二十余載操勞,卻換得這樣一個令人唏噓的結局。
何其可悲,何其可嘆!
雪似乎又大了幾分,天上的繁星也被烏云遮蔽。史彌遠內心苦笑,他的謝幕,以及這官家大變之后的大宋朝,是否也如這繁星一般黯淡呢?
突然,一陣風拂過,烏云散開了一個窟窿。紫薇星正被眾星捧衛,熠熠生輝,散發著明亮的光芒。
史彌遠伸手,接下幾片飄在空中的雪花。順著風的方向,他驀然回首,卻發現身后不遠處站著的那道身影,仿佛超越了時空。
官家的帽子上與肩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臉上帶著曾經那種他再熟悉不過的笑容,正立在燈火闌珊處。
“官家!官家在此立了多久?”
趙耘雖不再打冷戰,但他的身子也有些僵了。簡單活動一下身體,趙耘笑道:
“不多時,不多時!朕見史相在此怔怔出神,不忍打擾。”
“臣有罪!”
“朕也愿意看這臨安城的夜景!朕方才也迷醉于臨安城的繁華!史相何罪之有?”
“今夜飄雪,甚好!昔年有太祖與宰相趙普雪夜定策的佳話,今夜朕已備好美酒佳肴,史相何不與朕同飲?”
風雪中,趙耘笑得燦爛。
皇城,遠德殿。
一桌菜肴,幾壺美酒,雖算不上多奢侈,可畢竟只有兩個人享用,和前幾日比起來,倒顯得有些鋪張了。
擺在最中間位置的,正是趙耘那心心念念的東坡肉。
寒暄幾句后,趙耘微笑道:
“方才史相離去后,朕獨自觀賞這漫天飛雪,不禁慨嘆如此良辰美景,居然無人作陪。特喚史相來與朕同飲。”
趙耘笑得和善親切,哪里還有先前把史彌遠斥為霍光時那副憤慨的模樣。
史彌遠心下暗驚,這算不算“雷霆雨露懼是天恩”?官家的帝王心術這么強了嗎?
殊不知,趙耘那廝哪里懂什么動不動就喜怒無常的“帝王心術”,或者說就算懂,他體內現代人的靈魂也會感覺生理性厭惡的。
趙耘現在這幅模樣,完全就是這廝喜怒形于色,加之急躁的性格,情緒雖然來的快,可變得也快。
值得一提的是,趙耘趙官家現在之所以這么高興,一來是看到史彌遠似乎并沒有產生什么怨憤的情緒,二來卻是因為這廝為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而得意洋洋。
趙耘心中得瑟地繼續道:
“這東坡肉雖然算不上什么珍稀昂貴的食物,可朕覺得,作為食物,最重要的是要味道好。史相可莫要覺得朕太過吝嗇了些。”
官家,這是在以東坡肉自比嗎?暗示他自己雖然出身鄉里,可評價一個帝王的好壞不是看血脈,而是看治國?史彌遠心中暗想,偷偷看向趙耘??哨w耘卻神色自然,看不出有什么暗示的意味。
當然看不出!因為這句話只是趙耘為了客套一下隨便說說的。趙耘真正想說的,是下一句:
“不知史相可知道這東坡肉背后的故事?”
史彌遠試探著答道:
“關于東坡肉的故事,臣倒是知道很多。只是不知官家指的是哪一個?”
趙耘哈哈一笑道:
“最讓朕感慨的,當屬東坡先生所作的那篇豬肉頌?!?
“東坡有云: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豬肉這種食材,可以說受太多人嫌惡了。但卻能做成東坡肉這種美食。史相以為如何?”
史彌遠顯然會錯了官家的意思,他答道:“依臣之見,一個人的功業,與他的出身無關。譬如劉寄奴,便能以寒門之身,自尋常巷陌而出,北定中原,君臨天下。”
趙耘當然聽不出史彌遠話中隱藏的含義。他只是接著先前的話道:
“朕想講的,卻是另一件事。”
“朕覺得,當年東坡先生寫下豬肉頌,未必沒有以豬肉自比的意味。當年蘇東坡得罪群臣,可謂千夫所指。”
“烏臺詩案后,以東坡之賢,與神宗之明,尚且落得這樣一個令人唏噓的結果。朕覺得,這都是做官家的對自己的臣子不夠信任的緣故??!”
“后來的孝宗罷免張浚,應該也是一樣的道理吧?”
“史相以為如何呢?”
一番話,卻徹底驚住了史彌遠。
他兩朝獨相,見過了太多權爭,經歷了太多政斗。他猜測過官家這是為了親政而搞的戲碼,甚至設想過從大殿中沖出一隊刀斧手將他制服。
可是,他卻獨獨沒想過官家這么大費周章,準備好酒菜,又尋了半個御街,把他喚回殿內,居然……
只是為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