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
嘶啞的少年之音,穿透仙光碰撞的轟鳴,如同石破天驚,狠狠砸在寂靜下來的廣場上空。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前一秒還如同炸開鍋沸水般的爭執瞬間凝固。七位峰主臉上激烈的表情還未完全褪去,便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僵在了半空。靈植峰黃老兒揮到一半的手臂停在半空,墨綠袖袍無風自垂。青鸞仙子那雙凌厲鳳眸中的鋒芒陡然凝滯,仿佛被無形的針尖刺中。厚土峰主踏前一步引發的虛空波紋還未平復,他臉上山岳般的自信裂開一道縫隙。其余幾位峰主,或驚愕、或茫然、或難以置信,表情精彩紛呈,卻無一例外地僵住。
所有喧囂、狂熱的許諾、勢在必得的宣言,都被這兩個字掐斷了喉嚨。
無數道目光,如同被磁石牽引,齊刷刷地、帶著極度的駭然與茫然,聚焦到了那素白身影之上——天機峰主。
他依舊站在那里,素凈的白袍,簡單的木簪,清癯的面容在震蕩的仙光余波中顯得格外平靜。仿佛周遭因那兩個字而瞬間引爆的滔天巨浪,都只是他衣袂拂過的清風。
他微微側過身,目光終于徹底落在王牛牛身上。那目光平靜依舊,卻似乎帶著一點極淡、極淡的、幾不可察的無奈,仿佛在看一個忽然平地摔跤的懵懂孩子。那絲無奈之下,是洞穿一切的溫和。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對著王牛牛,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那一下點頭,輕若鴻羽。
卻重逾千鈞!
它像是一道無聲的敕令,更像是一根點燃引線的火星!
“天機峰?!”黃老兒第一個反應過來,枯瘦的臉皮劇烈抖動,失聲尖叫,聲音尖銳得變了調,“他選了你?他那等……那等天地異象的伴生靈植,選了你這只懂推衍天機、毫無攻伐之力的天機峰?!老東西!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魅惑心之術?!”他指著天機峰主的手指都在哆嗦,周身墨綠光芒暴漲,無數藤蔓虛影在身后瘋狂扭動,散發出恐怖的威壓,直逼而來。
“荒唐!”青鸞仙子柳眉倒豎,腰間青鸞劍“嗆啷”一聲出鞘半寸,清越的劍鳴帶著斬釘截鐵的寒意,“玄虛子!此子身蘊本源神禽之韻,乃是上天賜予王牛牛神禽峰重振之機!你天機峰何德何能?也敢覬覦?!速速退開,否則別怪本座劍下無情!”凌厲的劍意如同實質的寒風,切割著空氣。
“哼!將天地源胎交出來!”厚土峰主更是怒發沖冠,一步踏出,腳下青玉高臺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周身玄黃重甲光芒大盛,如同巍峨巨山傾軋,“玄虛老道,你那點窺天之術,護不住此等逆天機緣!強留,只會害了他!這是……斷王牛牛青云根基!”他聲若滾雷,巨大的拳頭緊握,土黃色的光芒凝聚,空間都為之扭曲塌陷。
“玄虛師兄,此事怕是不妥!”
“天機峰如何養得了這等靈物?”
“速速將人交予王牛牛等,共議去處方是正理!”
其余幾位峰主也瞬間反應過來,再也顧不得身份,裹挾著滔天威勢,仙光縱橫交錯,狂暴的靈力風暴瞬間在廣場上空形成!目標,直指那孤零零站在高臺邊緣的素白身影,和他身后那個衣衫破碎、掌心托著沉睡小獸、眼中兀自帶著茫然與一絲決絕的少年!
毀天滅地的威壓再次降臨!比之前爭奪時更加直接,更加狂暴!那是足以讓元嬰修士瞬間化為齏粉的恐怖力量!
青玉高臺上剛剛瘋狂生長的花草靈木,在這七股狂暴氣勢的碾壓下,瞬間化為飛灰!整個廣場再次被絕望的窒息感籠罩。
王牛牛站在那毀天滅地的風暴中心,掌心是妙蛙種子溫潤的觸感。狂暴的靈壓如同實質的巨錘砸在身上,骨骼都在咯咯作響,血液幾乎要沖破皮膚。窒息感攫住了喉嚨,視線都因巨大的壓力而模糊搖晃。
只能看見,那個素白的身影,依舊靜靜地擋在王牛牛身前。
他沒有回頭,沒有看王牛牛掌心的妙蛙種子,甚至沒有理會那七道足以撕裂空間的恐怖攻擊。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手,骨節分明,皮膚帶著點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
他對著前方虛空,輕輕一拂。
動作輕柔,如同拂去書案上的一粒塵埃。
“此子命格,已入吾天機峰軌儀。”
清朗平靜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穿透了漫天仙光的轟鳴與怒吼,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被恐懼攫住心神的人耳邊。
“諸般因果,自有定數。強求,即是劫數。”
“諸位師弟師妹,回峰去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布帛被裁開的聲響,在他身前的虛空中響起。
一道狹長、漆黑的裂縫,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青玉高臺之上!裂縫邊緣,無數細小的銀白色空間亂流如同活物般瘋狂扭動、湮滅、再生,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虛無與毀滅氣息!
這裂縫出現的瞬間,離得最近的黃老兒激發出的藤蔓虛影仿佛遇到了天敵,發出一聲無聲的哀鳴,寸寸斷裂消散!青鸞仙子凌厲的劍意如同撞上了一面無形的死亡之墻,劍鳴戛然而止!厚土峰主那如山崩海嘯般壓來的拳勢,在裂縫前幾尺處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沼澤,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那漆黑的裂縫,就那么靜靜地懸浮著,像一只漠然睜開的、來自無盡虛空的眼眸。
它無聲無息,卻比任何驚天的怒吼都更令人心悸。
那七道狂暴的攻擊,那足以摧毀山岳、蒸騰江河的恐怖力量,竟在這道看似纖細的裂縫前,被強行定住!仿佛被無形的空間法則凍結!
空間裂縫!
徒手撕裂空間!
天地之間,只剩下亂流湮滅的細微噼啪聲,以及那素白身影清朗話語留下的余音。
“隨為師回峰。”
他沒有看王牛牛,只是對著那散發著致命氣息的虛空裂縫,一步踏出。
素白的背影,從容,決然。
一步,便融入了那足以吞噬一切光明與聲音的絕對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