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后臺的空氣，總是混雜著灰塵、幕布的霉味，以及一群年輕人無處安放的旺盛精力。

方知遇手中捏著那份被反復(fù)蹂躪的迎新晚會節(jié)目單，白色襯衫已經(jīng)被汗水打濕印出小片深色痕跡，黏膩地和后背地皮膚貼在一起。嗓子干得冒煙，聲音也帶著啞，對著手中的對講機輕喊著：“燈光組！等下獨舞，給我把燈光焊在演員身上！”

“方副主席！服裝間這邊需要你過來看一下！”對講機中傳來急促的聲音。

方知遇猛地轉(zhuǎn)身，視線還未完全聚焦，卻已經(jīng)撞上了一堵溫?zé)岬膲Α１羌獠溥^挺闊的、帶著潔凈皂粉氣息的棉質(zhì)襯衫布料，一股清冽又沉穩(wěn)的木質(zhì)香氣瞬間籠罩了她。

方知遇踉蹌后退半步，抬頭道歉的話卡在喉嚨里。

是他，林老師，學(xué)生處的林硯。

林硯微微垂著眼，鏡片后的目光沉靜得像秋日午后無風(fēng)得湖面，看不出絲毫被沖撞的慍怒。他的手里也捏著一份節(jié)目單，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紙面上留下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壓痕。

“林老師，對不起。”方知遇慌忙站穩(wěn)，心臟在胸腔里不合時宜地、重重地擂了一下，聲音撞在耳膜上，發(fā)出嗡嗡的回響，蓋過了周遭所有的喧鬧。臉頰不受控制地發(fā)燙起來。

“嗯，”林硯應(yīng)了一聲，聲音低沉溫和，像大提琴最低音區(qū)地弦在振動，“小心一點。”他的目光從節(jié)目單上抬起，落在方知遇臉上，帶著一絲不易被察覺地審視，還有一點……安撫？“方同學(xué)，辛苦了”，林硯聲音微頓，“前面的演出很順利，你的協(xié)調(diào)很不錯。就和之前開會說的一樣，最后幾個節(jié)目的銜接，燈光和音效的配合，記得再和各組負責(zé)的同學(xué)明確一遍。”

“好的，林老師！”方知遇點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掐進掌心，試圖用那點微小的刺痛感壓下心頭的悸動。

林硯身上的氣息，他專注于節(jié)目單的姿態(tài)，像一枚投入方知遇心湖的石子，漾開漣漪又無聲地擴散開去。

林硯略點頭，沒再多言，轉(zhuǎn)身走向舞臺側(cè)翼的控臺區(qū)域，挺拔的背影很快便被穿梭忙碌的人群吞沒。

后臺的喧囂似乎瞬間被推遠了，只剩下方知遇自己胸腔里那一聲勝過一聲清晰的心跳。

她整理好思緒，長舒一口氣，趕忙向后臺服裝間跑去。

這并不是方知遇第一次見林硯。有些愛戀，只一眼，便是一生。在方知遇初見林硯之時，她就已經(jīng)深深明白了這一點。那是兩周前的迎新晚會的籌備會。

許是因為看上了他的高大帥氣，許是被林硯開會時周遭的氣場所吸引，許是被林硯投入工作時嚴謹認真的魅力折服，畢竟感情這回事，哪有什么原因可言，就是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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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迎新晚會最終圓滿落幕。舞臺燈光熄滅，大幕合攏，掌聲雷動。后臺瞬間被巨大的疲憊和卸下重擔(dān)的虛脫感淹沒。

可是，對方知遇來說，這一夜還沒有結(jié)束，還有繁雜的收尾工作需要繼續(xù)。但現(xiàn)在她需要簡短的時間來調(diào)整一直緊繃的情緒。

23:05，一切終于結(jié)束……

彼時，終于結(jié)束了一整晚忙碌的方知遇癱坐在一只沉重的道具箱上，渾身骨頭像是散了架，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狂歡的人群簇擁著要去校外通宵慶功，喧鬧的笑聲浪潮般用來。“方副主席，走啊！今晚不醉不歸！”有人大力拍方知遇的肩膀。

她費力地抬起眼皮，擠出一點疲憊又略帶虛弱的微笑：“不行了，改天，你們先去吧。我現(xiàn)在只想去給我的床一個大大的擁抱……”聲音嘶啞得厲害。

喧鬧聲中，一個沉靜的身影穿過人群，徑直朝方知遇走來。

是林硯。他手里還拎著一個印著學(xué)校超市l(wèi)ogo的白色塑料袋。

林硯走到方知遇面前，停住腳步。周圍嘈雜的慶賀聲浪仿佛自動為他讓開了一條通道。他微微俯身，將袋子輕輕放在方知遇旁邊的道具箱上。

一瓶水遞到方知遇面前，“辛苦了，方同學(xué)。”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吵鬧聲，帶著一種撫平毛躁、緩解疲憊的神奇能量，“喝點水，休息一下。”

方知遇接過水瓶，仰起臉，“謝謝林老師。”聲音依舊嘶啞，心臟卻因林硯的舉動，又加速跳動起來，撞擊著疲憊不堪的胸腔。

林硯點了點頭，目光在方知遇寫滿倦色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鏡片后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些許。沒再說什么，他直起身轉(zhuǎn)身離開，背影很快消失在通往禮堂出口的通道里。

方知遇拿起那瓶水，略帶冰涼，瓶身還掛著些許水珠。擰開瓶蓋，帶著輕微甘甜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那冰涼感一直蔓延下去，卻沒能澆滅她心頭那悄然燃氣的暖意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舞臺的燈光仿佛還殘留著在視網(wǎng)膜上，映著林硯離去時那干凈利落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