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均四年，歲在甲申。
高墻電網，荷槍守衛，出入盤查，戒備森嚴。
一個白凈的中年眼鏡男走上前，將幾張紙和證件交給執勤的戰士。對方不折不扣地逐字核對，又警惕地看了看眼鏡男身后的大巴車，回身進入崗哨撥通了電話。通完電話，便將證件等還給“眼鏡”，并示意車輛放行。
驗明正身的“眼鏡”點頭致意，圓潤身形竟如飛燕般輕盈地躍上了車。電動伸縮門開啟，大巴車名正言順地緩緩駛入。
前一天晚上，宿舍人收拾細軟整裝待發——轉天奔赴心馳神往的實習單位，一個臨港的電廠，說是要小住幾天。除了參觀體驗，還有課堂學習和考核總結，并不是一次無拘無束的度假之旅，但這無法阻擋樊籠久在們遠足前的歡呼雀躍，對那地方的海和那地方的云的向往。
一旁心煩意亂的磊哥猛吸幾口手中的煙，像是戀人分別前纏綿繾綣的深吻。帶隊的老師已經在動員會上假院領導虎威，反復說明要嚴格遵守工廠的制度規章，并窮舉各類天理難容滔天罪惡，比如大聲喧嘩、不嚴禁煙火、不注意宿舍衛生等等。
“真煩人。”嘴上這么說，畢竟忌憚“眼鏡”的生殺予奪，自己在他的課上已經吃過虧，補修的銀子叫人心如刀絞。
幾包西格雷特從暗無天日的背包里剛露出頭角，便又被塞了回去——發現旁邊小岱和教主看著自己，磊哥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帶好朋友們上路。
掛著“高高興興出門、平平安安回家”條幅的大巴車上，難得出游的同學們欣喜若狂歡蹦亂跳，即便未知來源威力無比的“沙林毒氣”也被心安理得的笑納。出了城，更是滿眼的“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眼鏡”在前排轉過頭來，趁大伙興致盎然，見縫插針地將此行的紀律重新強調了一遍：“有些同學自由散漫慣了，遲到曠課、胡說八道、東倒西歪、打打鬧鬧…到了都收斂點，記住你們的一言一行體現的不僅是你們個人的修養德行，更代表學校的整體形象素質，不要讓人覺得你們是一群烏合之眾…長話短說，出來都給我規規矩矩的?！弊旖敲忌叶际且姍C行事事半功倍后的自鳴得意，之后便和旁邊一同帶隊的齊肩發女老師眉飛色舞起來。
抵達門可羅雀的偏僻廠址，放行后的大巴直接駛入生活區。魚貫而下的同學們放下行李便直奔食堂，風卷殘云后各宿舍派代表領取學習資料和安全帽。舍長磊哥將安全帽挨個敲敲看有沒有化學老化，想給教主拿個最大號的，發現都一邊大，把卡扣放到極限，也只將將夠把智商容器的頂蓋罩住。
整裝列隊來到生產區門口。同學們手里除了工廠免費提供的學習資料，還有統一配備專為實習采購的三十二開時尚封面輕薄便攜學生專用筆記本，以及可二十四小時不間斷書寫絕不漏油質量三包的黑色圓珠筆。
進入生產區還有一道崗，同樣配備射擊游戲常見的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的國產型號。剛好換崗，一套常規動作讓幾個女生不由自主花癡。
寬敞明亮一塵不染的全廠控制室里，電子顯示屏上方滾動出現鼓舞士氣振奮人心的口號，大屏幕上全流程工藝運行狀態正常有序一目了然，隨時切換的閉路電視影像讓各個重要位置的現場情況盡收眼底，一排長桌前幾名身著制服的工作人員如臨大敵全神貫注，桌上的電腦顯示屏實時更新各種狀態參數一線情況，貼著編號的十幾部對講機里情報指令及時互通清晰傳達……孤陋寡聞少見多怪的小伙伴們還以為到了運籌帷幄掌控全局的作戰指揮中心。
一名女主管被陪同的廠方代表介紹給大家，為大家講解這里的操作和生產的有關流程。原來是同校的師姐，畢業后應聘到這里，文靜的外表難掩雷厲風行指揮若定的氣質。
“大家看到這里顯示的是一套分布式控制系統，整個工廠是一個系統，又分為幾個子系統，就像人體系統，由呼吸系統、消化系統、運動系統等不同功能的部分組成，咱們的控制系統相當于神經系統，接收外部的各種傳感器的輸入信號，做出判斷后再把指令發送到各個執行機構……”師姐口齒清晰有條有理。
被感染的同學們似乎也對前途有了信心，已經有識時務者嘀咕在這荒無人煙之地尋一雅間邀師姐把酒言歡。至于倒班，少年不知愁滋味：熬夜不常事么？僅此而已，又沒有人身、污染、輻射等風險，飽食終日待遇優厚，何樂而不為？
“沒有一點好奇心和求知欲，比上課還死氣沉沉，不是說書本知識紙上談兵不直觀么，這么好的學習機會不提問，都是葉公好龍。愛因斯坦說‘永遠保持好奇心的人是永遠進步的人。’弗朗西斯·培根也說‘知識是一種快樂，而好奇則是知識的萌芽?！彼Τ雒?，操作臺前坐著的一排人紛紛側目，技驚四座的“眼鏡”對于同學們的無動于衷不思進取有些不悅，便四下打量挑選目標。
浪子正在心里反駁：還有句話叫好奇害死貓，比如我的小表弟，好奇心極重的他把家里的一張百元大鈔的防偽金線抽出來，結果被他媽一頓胖揍。這個調皮的家伙有次來家玩，看到一副木制的彤弓素矰非要玩，也不知道哪根神經，徑直走向自己彎弓搭箭直射眼睛，反應敏捷如己也未能啟動自我防御機制，幾天的紅腫感覺眼睛要瞎，現在想起來仍然心有余悸。
“你說說，對，就你，嬉皮笑臉的，之前說三廢里有廢物的是你吧，”浪子當仁不讓被鎖定，“對于存在穩態誤差的有差系統，控制算法模塊中的PID模塊，應使用積分控制還是微分控制？課堂上不是都學了，傳不習乎？”
課堂上講過的多了，也就考試期間能在腦回溝里緩存幾天。一百個不忿，當著眾人面被問住還是抓耳撓腮無地自容。老二的暗中提示讓他感激涕零。
“這是盯上我了，要拿我殺一儆百。昨天遇上人家修理掃膛的電機，就讓大伙圍著看什么是定子哪個是轉子誰個是鐵芯，然后點名要我寫出磁通和功率公式，就差讓我背麥克斯韋方程組了。今天站這么靠后還是不肯放過我，估計認出來我就是當年課上收拾書包大搖大擺走出去奔赴球場的那位。君子報仇?。∥疫@么衰，是不是得燒香拜拜？”心念已動，眼睛不自覺地就瞅向了旁邊戴佛陀吊墜的女同學，只見伊將師姐說的現場設備反饋的備妥、運行、故障等信號做好筆記，又在下面標注了“成、住、壞”。工廠禮堂的理論學習課上浪子曾搶過這個本子抄筆記，因為眼鏡說過后面要考核，記得第一頁上還有幾行硬筆書法：
“五蘊六塵三毒，七情八苦四諦。
了因果悟般若，渡涅槃證菩提。
照見八萬四千塔，參空四百八十寺。
愿割肉將鴿貿，寧舍身為虎飼?！?
又是一天結束，一群人零零散散往宿舍走。路過磅房，有聰明伶俐之人看汽車衡暫時閑置，便跳了上去，張牙舞爪讓磅房里面的阿姨給看看體重，雖然誤差較大，還是惹得不少人輪番上陣。看著一個個生龍活虎的竄上跳下，阿姨不禁感嘆日月如梭年輕真好。還有的用壓縮空氣吹身上的土，互相作弄往別人臉上吹，作出一個個鬼臉模樣。
旁邊樹蔭下，一個夾著皮包的清瘦大哥對旁邊的肥頭大耳說：“結算的事情拜托了，老大沒法聊了，‘按理說’三個字一出口，就是說打算不按道理辦事，同樣的還有‘老實講’。還是這幫年輕人自由??！”
“哪比得了你‘每日里眠花臥柳，逐朝價肥馬輕裘’?！?
皮包苦笑：“我這是曲兒小腔兒大。以前在廠里的時候，啥臟活累活不都搶著干，冷卻塔也不是沒爬過啊，上學那會咱爬流量實驗室的水塔就是九牛一毛?！?
“也是，當年咱在學校折扇輕搖，也是個翩翩佳公子的人兒呢，如今肚子大了、下巴厚了、頭發沒了、腦門亮了、步子搖晃了、嗓門沉悶了、牙黃了手指黑了、逢人點頭叫總了。你也是大材小用了，學問這么高跑業務。”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真不好說，軍軍倒是有關系給廠里運輸來錢容易，可沾上賭去的也快，媳婦帶著孩子一走，整個人眼看著每況愈下。我這種粗蠢各半者，擔不起事也不挑事，勝人以壽。”
“咱也是稍微受點老天的眷顧就忐忑，生怕收之桑榆卻失之東隅，就像當你很帥很自信地走在路上的時候，地上總會冒出突起物把你絆一下。見那誰了嗎？沒見也好，少見，都有家室了，不過你這物質上庭院森森廣廈豪宅、情感上無家可歸孤魂野鬼也不是個辦法，別最后跟雙城記里的卡頓一樣，還是要像麥琪的禮物，雙向奔赴?！?
“上次朋友推薦的人怎么樣，能用么？”
“不是說你參與了就是一份子，簡歷和推薦信寫的很好，實際只是看了別人干?！?
磅房這邊曲終人散，幾個一步三回頭家伙的落在了所有人最后。浪子掏出國外回來的親戚帶的香煙，之前給磊哥嘗鮮時，被叢老師嗆聲：“你看上面寫的什么，Smokers die younger！”背面的圖案更是一張血盆大口，牙齒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磊哥一直在醞釀一個便攜體重秤的idea，此刻看到旺盛的市場機遇，更堅定了他將傳感器集成到鞋墊里，利用無線傳輸體重信號到手機，以滿足神不知鬼不覺時刻監視體重需求的信心。專利的名字也有了眉目，叫“隨稱”。
“眼鏡”和齊肩發女老師與廠方陪同的人告別。前面已是廠區青年男女約會碰面的始發地——花壇，沒有國色天香，卻也一派繁花似錦，與落日紅霞交相輝映。“眼鏡”容光煥發心曠神怡，“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的感覺油然而生：“枝頭錦盛花，滿地繽紛灑。山后炊煙起，此處有人家。哈哈，這是當年爬山偶得，眼前萬紫千紅青煙冉冉，忽然就想到山水田園了…等會兒！”忽然覺得哪里不對。
“小兔…”傍生類的形容剛出口便覺得有些唐突，“眼鏡”顧不了許多急忙沖向花壇，任憑頭發在風阻下向叔本華畫像靠攏。
還是慢了。一名門口執勤的戰士已搶先來到幾人面前，表情嚴厲，大聲呵斥生產重地嚴禁一切煙火，要求立即停止危及廠區安全的行為。“眼鏡”也氣喘吁吁到了跟前，不由分說對著無所逃于天地間的幾個狻猊狂風暴雨狗血噴頭，又不斷道歉承認百密一疏一定深刻檢討加強管理，一臉痛心疾首，不等對方反應便拽著惹是生非的幾人走為上。
宿舍里燈火通明，命途多舛的磊哥、浪子和阿明被勒令書面檢查，卻被玩抽王八的眾人從桌上擠到了床上。這種簡單的游戲是把一張牌藏起來，剩下的摸牌之后互相抽對方的牌，成對的摘出來，最后誰手里剩下一張和藏的牌是一對，誰就是那個那啥。游戲最驚險刺激的便是兩人三張牌的殘局，風云變幻危機四伏的表情管理和血雨腥風你死我活的斗智斗勇。教主屢次因為查理曼大帝不幸中箭，腦袋已經被慘無人道地修葺成了墩布頭。
輸贏只是唾面自干的紙條而已，可不敢再來個罪加一等的賭博罪名。叢老師就聽工廠的師傅說下班會玩一種眾人拾柴火焰高的撲克游戲，游戲名稱與早年反映蝴蝶泉邊的愛情電影名字相近。
麻將也是不能打的，裝備難以攜帶不說且動靜太大，若是胡了五萬，那必要高聲喊道：“捉五魁！”最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江郎才盡的阿明將各種轉筆方式輪番演示，旁邊苦心孤詣的磊哥和浪子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沒水喝的三個和尚互相指望。浪子上一次寫檢查這種言不由衷的東西還是中學上課偷看武俠小說被抓，同伙的眼鏡則被弱不禁風的老師扒拉掉地上摔壞，這廝竟然拿了老師的超額賠款借閱更多，簡直是變本加厲喪心病狂，同學們知道后群情激憤，紛紛給予最嚴厲的譴責和鄙視。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么寫會不會嚴重了點？像是十惡不赦罪該萬死。”浪子對配發的報紙上下其手。
“當然了，又不是五逆，難不成還墮無間地獄。”阿明坐實了竹籃打水。
浪子手里的廠報上有員工為電廠附屬的水泥廠所作的新年詞，舞文弄墨大放異彩的竟然是師姐：
《心系四海，無限未來》
寒暑交替，一載走來。
驀然回首，無限感概：
舊事井然，新業已開；
操持忙碌，于內于外。
老樹猶盛，新芽初裁；
長幼相扶，援手無外。
忘我前輩，以身作楷；
奔波往復，恨不能拆。
露濕晨襟，夜影窗臺；
心力傾獻，情注四海！
石灰吟誦志，窯中煅氣概；
粉身渾不怕，頑石終成材。
后輩當自勉，志存如浩海；
歲月書字跡，青春不留白！
才把功苦論斷，又有新途等待；
莫要留戀一時，負了黃金年代。
收拾手中行囊，埋藏心底真愛；
踏上征途且慢，聽我把心表白：
心系四海，善此舞臺；
心系四海，示我風采。
心系四海，激情豪邁；
心系四海，無限未來！
叢老師吹開嘴上的紙質胡須說：“難不成還想讓師姐代筆捉刀？差不多意思下行了，就跟罪己詔一樣，浪子面試時不也大言不慚說自己的缺點是太認真?！崩俗幼笏加蚁胗X得避重就輕是蒙混不過眼鏡的，“不精不誠，不能動人”。還有廠方，如果不能被原諒，哥幾個的所作所為可能還要連累學校和后來的學弟學妹們。
“咱們軍訓打靶的槍好像是步槍，不是這種沖鋒槍?！迸e步維艱的阿明還有心思琢磨槍械，只因印象中屈指可數的認錯之一便是小時候搶了堂弟的波波沙沖鋒槍玩具，導致全家福合影時無論自己的鬼臉怎樣稀奇古怪，讓堂哥挨了板子的堂弟卻始終不肯喜氣洋洋。
“那是五六半自動步槍，百米臥射，就給了五發子彈。他們手里是八一杠，咱家縣中隊的就背這個。去縣武裝部玩的時候從倉庫的門縫里看到過各種步槍，氣槍那就玩的更多了，手槍咱爸的五四式很小就見過了，軍訓以前你也就摸過紅白機的光線槍吧。”浪子門清。
“錯，還有水槍、皮筋槍、炮子槍，彈弓算不算？以后打仗都跟游戲一樣哪用真扛槍，不服來兩把CS？”阿明桀驁不馴。
“這兒連個網吧都沒有。”誰能想到平時不務正業的網吧電腦，此刻竟是最佳的作文范本學習工具。
別說網吧，方圓幾里地就這么一個小賣部相濡以沫，富甲一方的店主沒事總把零錢折成青蛙、三角形，倒是與技癢的教主交了棋友：楚河漢界交兵，相逢對面難笑。兌獻攔起屏風馬，殺捉將立當頭炮。過河卒是寶。棄子攻殺預謀，請君入甕變招。平進退沉底居中，躍連環臥槽掛角。鐵門閂不饒！
愛看綜藝節目猜成語的教主提出了綱舉目張之法：“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置若罔聞、熟視無睹、陽奉陰違、因小失大、悔不當初、負荊請罪、網開一面、以儆效尤、指天誓日、令行禁止、下不為例、重蹈覆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于是被阿明親切地稱呼為“納斯爾丁·教主”。
速記員浪子的鉛筆在寫到“置若”便按兵不動，原來提筆忘字，明明中學練字帖的時候還練過。最近他發現除了天地人你我他，很多在大腦的一級常用字庫里的面孔也都一副似曾相識卻又撲朔迷離。不知何時屋里潛入一位不速之客，綠頭復眼臭名昭著，在頭頂低空盤旋，浪子煩躁極了：“叢老師何在？”話音剛落，旁邊一道黑影閃過，白墻上已是一灘死有余辜的血跡，再看叢老師，早已放下安全教材收身形回到牌局當中。
浪子眼睛一亮，這不有現成的參考材料么！于是火災的危害、預防和處理部分被不假思索地搬運到了稿紙上，奇怪的是這些事無巨細的苦口良藥逆耳忠言好像現在確實記到了腦子里。甚至翻起了其它危險源部分，比如觸電部分，講解跨步電壓自救的時候，浪子雙臂向前伸直剛準備雙腳跳，“眼鏡”便給嘩眾取寵的他一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自己的小表弟有一次跟同伴放風箏掛住了高壓線，還不知死活地拉拽，路過的自己嚇丟了三魂七魄，還好最后毫發無傷。
同樣拿來主義的磊哥還將靈魂深處剖析與眾人，之前自己一個人在校外租房住，好幾次點著煙在床上睡著了，萬幸的是醒來后只有床單上燙的洞，說了要戒煙，無奈煙齡已久，大抵小時候放鞭炮開始偷偷淺嘗，東窗事發則是長輩上香找不到火時的感情用事。本來最早的煙斗就是祭司所持有的一種祭祀用的法器，而吸食燃燒葉子產生可以溝通神明的煙氣則是祭祀中的一個環節——磊哥的文過飾非并沒能讓一頓毒打幸免。打完了責無旁貸接著幫家里節省的老人將買來的煙絲，用父母單位的稿紙信紙卷成煙卷，甚至煙屁股都要留下拆開重新卷制。太奶奶留下的煙袋鍋愛莫能助，只能在箱子底沉睡。孝順的磊哥攢下零錢給老人買煙嘴，眼見老人樂不可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炫技吐什么子母煙圈……
不知誰在門外叫了一聲“老師來了！”剛還高朋滿座相談甚歡的牌局，說話間落花流水四散奔逃甚至卡在了門口，物證也都收拾妥當銷聲匿跡。很快便發現原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只有一個裝神弄鬼幸災樂禍的老二，于是將狼來了的老二拖回屋里一頓暴捶。
“看你們剛才一個個雞飛狗跳，跟盆里的螃蟹一樣?！卑ね曜岬睦隙悦骰饒陶坛靶σ粠腕@弓之鳥。
工廠這里緊靠海邊，宿舍所在的生活區后面有條水溝就與渾濁的海水通聯，沒有驚濤駭浪，溝兩邊的泥堤上星羅棋布的大小洞穴，大伙在這里收獲了不少橫行將軍，此刻正被叢老師妙手偶得的一塊復合板壓在床下的洗臉盆里。收獲的代價嘛，只有教主的一只拖鞋踏浪而走。
壓板子還是因為臉盆有點淺，其實釣過螃蟹的人知道，一般不必蓋蓋子，這些掉進泥犁的家伙是爬不出去的，因為他們不像群居動物，有眾志成城齊心協力甚至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概念，只要有一只想往上爬，其他伙伴便會紛紛攀附在它身上，結果是把它拉下來，最后沒有一只出得去。手拿把攥保研的老二即將面對的畢業課題是有關SWARM，顯然臉盆里這些威風凜凜遇事卻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大家伙，集體能力還真不見得比小小的蜜蜂和螞蟻高，要知道人家的集體主義和犧牲精神可是經得起自然界無情水火的考驗。
還有兩天就要結束實習了，螃蟹也抓了一盆，如何處置這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小家伙卻成了難題，本身下水便是接觸危險源之一，若是被眼鏡發現還有捕獲，必定要放歸自然，“武夫力而拘諸原”的一眾宵小自然舍不得。就像小時候去池塘撈了一罐子找媽媽的小蝌蚪，大人說是益蟲可就是不想放歸，還有叫不出來的古怪形狀的魚，以為發現了登陸的泥盆紀總鰭魚。
如芒在背的小祥在屋里轉來轉去，不時地翻看手機。大奎的短信說找到工作了，離學校遠，想在單位附近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