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走上臺時，禮堂里的喧鬧聲像被按了靜音鍵般陡然收束。

她的演講辭藻算不上華麗，甚至帶著幾分加圖索家族的刻板。

路明非聽得眼皮直打架，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著拍子

——那些關于“榮耀”“使命”的排比句，對他而言遠沒有吸引力。

可周圍的學員們卻聽得熱血沸騰，時不時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連空氣里都飄著股被點燃的亢奮勁兒。

各部長的致辭像串起來的珠子，一顆接一顆滾過。

有人講紀律，有人談資源，有人描繪未來的訓練藍圖。

路明非支著下巴望著臺上晃動的人影，感覺很是無聊。

直到最后一位部長鞠躬下臺，禮堂里的人潮才像退潮般松動起來，桌椅摩擦地面的聲響此起彼伏，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討論著晚上的活動。

路明非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剛擠出人群，胳膊就被輕輕攔了一下。

“路明非同學請留步。”

他回過頭，撞進一雙帶著笑意的藍眼睛里。

叫露易絲的女人就站在兩步開外，一身剪裁合體的學生會制服襯得身姿筆挺。

金發在頂燈折射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妝容精致得挑不出錯處，連唇角揚起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禮貌卻不疏離。

“我是露易絲，負責本屆新生的學生會招募。”她微微頷首，聲音清亮，“能耽誤你幾分鐘嗎？”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腳步下意識地想往后挪：“呃，有事嗎？”

“只是想問問，你對學生會的印象怎么樣？”露易絲沒在意他的戒備，語氣依舊溫和，目光卻帶著點審視的意味，像是在評估一件待價而沽的藏品。

路明非撓了撓頭，視線掃過不遠處學生會成員胸前锃亮的徽章——那玩意兒一看就價值不菲，更別說他們辦活動時揮金如土的架勢了。“還可以吧……挺財大氣粗的。”

“哦？”露易絲挑眉輕笑，眼尾的弧度更明顯了些，“怎么會這么覺得？”

路明非沒接話。他腦子里已經在飛快地轉了。

從“我性格太懶不適合集體活動”到“聽說學生會訓練超累我怕扛不住”，一堆拒絕加入學生會的借口排著隊冒出來。

露易絲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卻沒點破，只是往前湊了半步，聲音壓低了些，帶著種誘人的懇切：“那你有沒有想過，加入我們？”

“謝謝，沒有。”路明非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快得連自己都愣了一下。

空氣有瞬間的凝滯。露易絲臉上的笑容像被凍住了似的，嘴角僵了半秒才慢慢化開。

只是那笑意淡了些，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顯然沒料到這塊“璞玉”會拒絕得如此干脆，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紐扣，語氣里添了點挽留的意味：

“你……不再考慮考慮嗎？學生會能給你的資源，可不是其他社團能比的，無論是實戰訓練還是理論課程，我們都有最優的安排。”

“不用了，多謝好意。”

路明非往后退了小半步，身體微微側過，擺出了再明顯不過的送客姿態，眼神里的堅決像塊捂不熱的石頭。

“沒別的事的話，我先走了。”

露易絲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最終還是松開了攔著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讓開通路，語氣里帶了點無奈：“好吧……”

路明非幾乎是立刻轉身就走，腳步快得像怕被什么東西纏住似的。走出禮堂大門時，他才偷偷松了口氣，后背甚至沁出了點薄汗——還好對方沒再糾纏，他向來不擅長對女生說硬話。

只是，拒絕的念頭從一開始就沒動搖過。

他低頭扯了扯外套拉鏈，心里浮現出零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答應過要跟她站在一邊的，怎么能反悔？

更重要的是……他抬頭望了眼正與其他人的交談正歡的查理曼。

讓他聽查理曼·加圖索的差遣？

還是算了吧，光是想想那家伙不可一世的樣子，路明非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

距離“自由一日”的最后一天，早上，路明非正和芬格爾走在校園的路上。

“誒？你在學校里留級了三年，那是不是已經參加了七次自由一日了？”

路明非好奇地問道。

“當然！當年我可是‘戰場’上最Carry的戰神！”

“那我翻‘守夜人’過去的帖子，怎么翻到了你上次‘自由一日’秒陣亡了的

芬格爾的表情瞬間僵住，然后干咳了兩聲，眼神飄忽地說道：“咳……這個嘛，當年師兄我作為新聞部的王牌記者，當然是秉持著中立的原則，在戰場上為同學們帶來第一手報道……然后……然后開場五分鐘就被一顆不知道從哪飛來的子彈給‘陣亡’了。”

路明非：“……”

這還真是符合你人設的結局。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走向了下一堂課的教學樓。

煉金化學的教室，坐落在學院一個偏僻的角落，是一座由黑色玄武巖和強化玻璃構成的現代風格建筑，看起來就像一個秘密的研究基地。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臭氧、硫磺和某種不知名草藥的奇特氣味撲面而來。

教室內部，更是讓路明非大開眼界。這里完全就是一個高科技與古典神秘主義完美結合的實驗室。

天花板上垂下無數根復雜的玻璃管道，里面流動著五顏六色的液體。

每一張實驗桌都是由金屬打造，上面除了常規的燒杯、試管，還擺放著諸如水晶球、羊皮紙卷軸、以及一些刻滿了符文的金屬塊之類的奇怪玩意兒。

教室里已經坐了不少人，氣氛比之前的龍族系譜學要輕松一些，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好奇地擺弄著桌上的煉金道具。

路明非和芬格爾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坐下，還沒等他喘口氣，芬格爾就用手肘捅了捅他，朝一個方向努了努嘴。

“師弟，快看那邊。”

路明非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教室的最前排，靠窗的位置，一個少女正安靜地坐著。

她獨自一人，周圍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氣墻，將所有人都隔絕在外。

她穿著一身簡潔的白色連衣裙，身形嬌小，看起來比同齡人還要小上幾歲。

一頭罕見的、如同月光般柔順的淡金色頭發，整齊地垂在耳邊，襯得她的皮膚愈發雪。

她沒有看任何人，也沒有擺弄桌上的儀器，只是靜靜地望著窗外。

側臉的輪廓精致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陶瓷娃娃，那雙淡藍色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空洞而淡漠。

“話說......你到底是怎么跟她認識的？”

芬格爾好奇地肘了肘路明非。

路明非挑了挑眉毛：“都跟你說了，她是天降系了。”

“不想說就算了。”

芬格爾掃興地撇撇嘴，接著壓低聲音道：“自從昨天她給你救場了之后，我特意去查了查。”

“聽說她是個孤兒，來自西伯利亞的冰原。性格孤僻，不跟任何人說話，但實力強得可怕。”

“在來學院的專機上，有人想找她麻煩，結果被她用一根餐叉就給廢了手。”

“你是怎么樣和這樣恐怖美麗的妞兒混在一起的。”

芬格爾嘖嘖稱奇，接著上下打量了一下路明非，吐槽道：

“莫非......你還真有看不見的桃花運。”

路明非聳了聳肩，很無所謂地說道：

“我要是真有桃花運的話......和我同居的室友就該是身材火辣的大姐姐了，而不是到處盜刷我學生卡的萬年留級廢柴師兄。”

“喂喂喂，你這么說扎心了啊。”

上課鈴響了，一個穿著白大褂、頭發亂糟糟像是剛被電擊過的女教授，踩著一雙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上了講臺。

她看起來很年輕，頂多二十五六歲，臉上掛著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眼神里充滿了對科學（或者說煉金術）的狂熱。

“哈嘍，各位未來的煉金大師們！”她的聲音清脆而富有活力。

“我是你們的煉金化學教授，你們可以叫我安德莉亞！這門課呢，理論很少，實踐很多！

“因為煉金術的真理，不是靠背誦，而是靠……爆炸得出來的！”

她興奮地一拍手，講臺上的一個燒杯里，猛地冒出了一股粉紅色的煙霧，在空中形成了一個愛心的形狀，然后“砰”的一聲，炸成了一片亮晶晶的閃粉，灑了前排學生一頭。

整個教室，一片歡呼。

“好了，今天的熱身運動結束！”安德莉亞教授拍了拍手上的閃粉。

“我們來做個小小的入門實驗——‘物質的共鳴’。你們面前的盒子里，有一塊‘低語之石’和五塊普通的石頭，你們的任務，就是通過煉金矩陣，找出那塊唯一能與你們的精神力產生共鳴的‘低語之石’。很簡單吧？現在，開始！”

路明非看著自己桌上那個打開的木盒，里面是六塊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灰撲撲的石頭。

旁邊的羊皮紙上，畫著一個由幾個簡單符號組成的煉金矩陣。

他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這玩意兒，比看英文原版的說明書還費勁。

他還在研究那個煉金矩陣到底該怎么畫，前排的零，已經動手了。

只見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蘸了一點桌上銀色的水銀溶液，沒有絲毫的猶豫，以一種行云流水般的、機械般精準的動作，在桌面上畫出了那個復雜的煉金矩陣。

矩陣完成的瞬間，發出了一陣微弱的白光。然后，她將六塊石頭放進矩陣中央，閉上了眼睛。

不到三秒鐘，她睜開眼，從六塊石頭中，準確地拿出了一塊，遞給了從她身邊走過的安德莉亞教授。

安德莉亞教授將那塊石頭放在一個特殊的儀器上，儀器立刻發出了“滴滴”的悅耳聲，屏幕上顯示出“共鳴度98.7%”的字樣。

“完美！太完美了！零同學！你簡直就是為煉金術而生的天才！”安德莉亞教授激動地扶了扶眼鏡，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

整個教室，再次投來敬佩和驚嘆的目光。零卻依舊面無表情，只是默默地坐回原位，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接下來，陸續有學生完成了實驗，大部分都是學生會和獅心會的老油條，成功率參半。

輪到路明非時，他已經滿頭大汗了。他照著羊皮紙上的圖案，用那根蘸著水銀的鵝毛筆，哆哆嗦嗦地在桌上畫著。結果手一抖，一條線畫歪了。

“嗡——”

他畫的那個殘次品煉金矩陣，突然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嗡鳴，然后，桌上的六塊石頭，齊齊震動起來，緊接著，其中一塊石頭“噗”的一聲，裂開了。

一股墨綠色的、散發著臭雞蛋味的粘稠液體，從石頭里流了出來，糊滿了整個桌面。

“呃……”路明非看著自己造成的事故現場，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哦！天哪！路同學！你居然激活了‘厄運石’的隱藏屬性！”

安德莉亞教授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像發現了新物種一樣，興奮地跑了過來，拿出個瓶子小心翼翼地收集那些綠色粘液。

“這種‘史萊姆的嘔吐物’可是制作惡作劇藥水的好材料！雖然實驗失敗了，但你為科學做出了貢獻！值得鼓勵！”

路明非：“……”

全班同學都向他投來了同情的、混雜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目光。芬格爾則在一旁捂著臉，一副“我不認識他”的表情。

下課后，路明非幾乎是逃著離開了實驗室。

他現在感覺自己身上的關注度已經爆滿了，昨天晚上幾乎整個論壇都被“路明非”刷爆了。

這三天里......

他先是在龍族系譜學上一鳴驚人，然后再在劍道課上揮出了驚艷的一刀，再在學生會的迎新舞會上和零兩人合跳驚艷一舞，今天又在煉金化學上“一鳴驚人”了。

現在恐怕是整座卡塞爾學院沒有人不知道，這屆新生人員中有一位叫“路明非”的S級了。

這特么不等著在明天的“自由一日”里被大家拿著瞄準鏡爆頭么？

路明非可不想自己成為眾矢之的，還是在明天之前少露面了為好。

在回去的路上，他和芬格爾正好經過學生會的活動樓，看到幾個學生會干部正圍著零，似乎在邀請她加入。

“零同學，‘自由一日’馬上就要到了。以你的實力，加入我們學生會，是最好的選擇。

“查理曼主席對你非常看好，他承諾，只要你加入，新生部的副部長位置就是你的。”一個金發男生言辭懇切地說道。

零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繞開他們，徑直離去。

金發男生也不氣餒，對著她的背影喊道：“沒關系！我們會讓你看到學生會的誠意和實力！今年的‘自由一日’，我們會碾壓獅心會，為你獻上一場完美的勝利！”

芬格爾聽著，撇了撇嘴：“切，畫大餅。不過話說回來，師弟，今年的自由一日，這個零絕對要大放異彩。”

路明非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零那孤獨而嬌小的背影，消失在林蔭道的盡頭。

他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個像人偶一樣的女孩身上，隱藏著一種深深的悲傷。

為什么會這么熟悉呢？自己之前認識她么？

為什么會找自己結盟呢？

回到宿舍，路明非把自己摔在床上，感覺身心俱疲。

他打開系統面板，目光緊緊盯著在進行中的任務：

【自由一日】

就在明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