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份不夠也得采……”
執事那粗糲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刮骨刀，狠狠刮過寧長生每一根脆弱的根須。巨大的恐懼像無形的藤蔓，瞬間勒緊了他的意識核心，幾乎讓他那剛剛凝聚起來的一點微薄靈性再次潰散。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個執事的存在。那是一個遠比噬靈蚜龐大、熾熱、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靈力波動的生命體。貪婪、不耐煩、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掌控感。這感覺，比前世面對煉氣后期修士的威壓更直接，更致命！因為對方的目標，就是他們這些幼苗本身！
執事的腳步聲在藥圃邊緣停下，沉重的氣息如同陰影籠罩下來。寧長生“感覺”到一道冰冷、挑剔的目光掃過他們這一小片還魂草幼苗。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他太矮小，太不起眼了，葉片甚至因為之前對抗噬靈蚜和吸收靈氣不均而顯得有些蔫吧。
“嘖，這一片怎么長得參差不齊？這株尤其廢，半死不活的。”執事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
寧長生心臟（如果他有的話）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拼命地、毫無保留地驅動著那剛剛領悟的、微弱的信息素釋放能力。芽苞在意識瘋狂的催動下，竭力散發著混亂、枯萎、甚至帶著一絲“腐敗”意味的波動。
我是廢的！沒用的！吃了會中毒！旁邊那株更大更綠！
他不知道這簡陋的信號能不能被人類修士理解，但他只能賭！賭對方作為經驗豐富的藥園執事，對靈藥狀態的判斷會依賴某種本能或經驗，賭自己釋放的“枯萎”、“劣質”的信息能干擾對方的判斷！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寧長生能“聽”到執事粗重的呼吸，能“感知”到他粗糙的手指在幾株相對健壯的幼苗葉片上拂過。
“嗯…這幾株勉強夠點年份，雖然還差得遠，先頂個數吧。”執事嘟囔著，終于挪開了腳步。
寧長生剛想松一口氣（如果他能的話），卻“感知”到執事彎下了腰，粗糙的手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伸向了他旁邊那株氣息最旺盛、葉片最飽滿的還魂草幼苗！
“不——！”寧長生在意識深處無聲吶喊，那株幼苗在他模糊的感知中，散發著一種純凈的生命活力，是他目前唯一能清晰交流的“鄰居”。就在剛才，它還試圖用微弱的根系和他爭奪一絲地下的靈氣。
但此刻，它毫無反抗之力。執事的手指輕易地捏住了它柔嫩的莖稈，指間靈光微閃，一股巧勁透入土壤。
“噗”一聲輕響，根系斷裂的聲音如同驚雷在寧長生意識中炸開。
那株生機勃勃的幼苗，被連根拔起！它殘留的根須在土壤中徒勞地抽搐了一下，傳遞出最后一絲微弱的、帶著極致驚恐和痛苦的波動，然后徹底沉寂下去。
死了！就這么輕描淡寫地被采摘了！像摘下一片葉子一樣簡單！
寧長生意識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懼和后怕。差一點，被拔起的就是他！他剛剛釋放的信息素，不僅救了自己，還……間接害死了旁邊那株幼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慶幸？愧疚？不，更多的是對自身渺小和世界殘酷的深刻認知！
執事毫不在意地將那株幼苗丟進腰間的藥簍，又順手拔了旁邊兩株看起來還算順眼的。他粗糙的手指甚至擦過寧長生的一片葉子邊緣，帶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
“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留著也是浪費靈氣。”執事嫌棄地掃了一眼寧長生和另外幾株蔫頭耷腦的幼苗，抬腳狠狠踢了過來！
“砰！”
寧長生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襲來，整個“身體”被連帶著一小塊泥土從地里掀飛！天旋地轉！他脆弱的葉片在氣流中瘋狂顫抖，根須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他像一塊破布般翻滾著，重重摔落在藥圃邊緣的某個角落。
劇痛和眩暈幾乎讓他昏厥過去。泥土和碎石覆蓋了他大半身軀，折斷的根須傳來鉆心的疼。更糟糕的是，他發現自己被摔在了一堆散發著濃郁腐敗氣息的枯枝爛葉上——那是藥園清理出來的廢棄物堆積處。
“晦氣！”執事啐了一口，看都沒看這邊，轉身大步離開，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藥園暫時恢復了“平靜”，只有風吹過其他靈藥的沙沙聲。但寧長生知道，這平靜之下，是更深的絕望。
他躺在冰冷、潮濕、充滿腐爛氣息的枯葉堆里。泥土覆蓋，根須受損嚴重，吸收水分和靈氣的能力大打折扣。更要命的是，這腐爛的環境本身就在侵蝕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腐敗的菌絲試圖攀附上他受傷的根須，腐爛物質分解產生的污穢能量正絲絲縷縷地試圖侵入他的身體。
“不能死……絕對不能死在這里……”強烈的求生欲再次壓倒了劇痛和絕望。他努力集中殘存的意識，驅動那些還勉強完好的根須。
吸！吸！吸！
他不再挑剔。無論是稀薄的靈氣、腐敗物質分解產生的微弱能量、還是枯葉堆深處滲透出來的、帶著腥臭味的渾濁水分……只要是能維持生命的東西，他都瘋狂地汲取！
這過程痛苦而緩慢。腐敗的能量如同跗骨之蛆，帶來陣陣麻癢和灼痛感，讓他意識模糊。渾濁的水分遠不如藥圃土壤里的甘甜，帶著雜質和毒素。但他別無選擇。每一次微弱的吸收，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維持著那搖搖欲墜的生命之火。
“感知”能力在劇痛和惡劣環境的雙重壓迫下，反而變得更加敏銳，或者說，這是他唯一能獲取外界信息的救命稻草。
他“聽”到了藥園里更細微的聲音：
遠處，執事粗聲大氣地指揮著藥童澆水、除草。
近處，幾只肥碩的腐食甲蟲在枯葉堆里窸窸窣窣地爬行，啃食著腐爛的物質。它們散發著貪婪和混亂的生命波動，偶爾會靠近寧長生，但似乎對他這株散發著微弱“枯萎”和“腐敗”氣息的“同類”興趣不大。
還有……土壤深處，極其細微的震動。像是某種體型不大的生物在挖掘地道？那波動帶著一種……冰冷的、獵食者的氣息，讓寧長生本能地感到不安。
時間在痛苦和掙扎中一點點流逝。日升月落，風雨交替。
寧長生像一株真正的、瀕死的雜草，蜷縮在腐葉堆的陰影里。他的葉片失去了大部分光澤，邊緣甚至出現了焦黃卷曲的痕跡（部分是偽裝，部分是惡劣環境所致）。芽苞也緊緊閉合，氣息微弱到了極點。他完美地融入了這堆廢棄物，成為其中毫不起眼的一部分。連偶爾路過的藥童，都懶得朝這散發著異味的角落多看一眼。
然而，在無人察覺的腐葉深處，在那些艱難汲取著污穢養分、傷痕累累的根須內部，一場靜默的蛻變正在發生。
為了對抗腐敗能量的侵蝕，他的身體本能地調整著吸收結構，根須表皮在污穢物質的刺激下，竟產生了一層極其微弱的、具有過濾和排斥毒素作用的角質層。
為了從渾濁的水分和稀薄的靈氣中榨取生機，根須末端的吸收絨毛變得更加發達、更加敏銳，甚至開始嘗試主動分解枯葉堆里蘊含的、極其微弱的、游離的生命能量碎片——那是死去昆蟲、腐爛植物殘留的精華。
每一次吸收污穢的能量，都像是一次微小的淬煉。痛苦，卻也讓他的根須在緩慢地變得……更堅韌，對惡劣環境的耐受性在無形中提升。
“這就是……適者生存？”寧長生在痛苦的間隙，意識反而有種奇異的冷靜。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身體的變化。雖然外表枯萎，內里卻在腐葉堆這個絕境中，被逼著進化出更強的生存能力！一種在干凈藥圃里永遠無法獲得的能力——毒抗性和惡劣環境適應性！
這天夜里，月華如水，清冷地灑在寂靜的藥園。寧長生正努力引導著一絲微涼的月華能量融入芽苞，試圖修復受損的靈性。
突然！
“沙沙沙……”
一陣急促而密集的挖掘聲，猛地從腐葉堆下方的土壤深處傳來！比之前感知到的任何一次都要近，都要清晰！一股帶著濃烈血腥味和冰冷殺意的生命波動，如同潛伏的毒蛇，驟然鎖定了寧長生所在的位置！
寧長生悚然一驚！意識瞬間繃緊到極致！
“什么東西？！”
不等他反應，覆蓋在他身上的腐葉猛地向下一陷！一只覆蓋著暗褐色硬甲、長著巨大鋒利顎鉗的猙獰頭顱，破開土壤，從下方猛地鉆了出來！綠豆般大小的復眼閃爍著幽冷的紅光，死死“盯”住了寧長生那偽裝得近乎完美的“枯萎”本體！
鐵背噬根蟻！一種專門在地下活動，以靈藥根須為食的兇悍妖獸！雖然只是最低階的兇獸級別，但那對能輕易咬斷精鐵的顎鉗和狂暴的力量，對此刻重傷未愈、無法移動的寧長生來說，是絕對的致命威脅！
它顯然是循著寧長生根須吸收能量時散發的微弱波動，以及……他根須受傷后滲出的那一點點極其微弱的、屬于“還魂草”的獨特草木精華氣息，追蹤而至！
獵食者，找到了它的獵物！
那冰冷的復眼鎖定了寧長生藏在腐葉下的根莖要害，巨大的顎鉗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毫不猶豫地狠狠咬下！目標直指他維系生命的核心！
生死，只在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