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門板被撞得咚咚響，劣質三合板縫隙里滲進手機電筒的光柱，像把鋒利的刀在林硯眼前晃。

“林硯！我知道你在里面！”張姐的聲音裹著怒氣撞進來，混著鑰匙串嘩啦作響，“最后通牒——要么出來交稿，要么我直接拆衣柜！”

林硯把自己縮成蝦米，后背抵住堆成山的泡面箱。冷汗順著額角滑進衣領，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顫。手機屏幕還亮著，文檔停留在《霸總嬌妻不好惹》第 14章末尾，光標像只嘲諷的眼睛，盯著她三個月沒動過的空白頁。

“硯臺里的魚”這個筆名，在網文圈快和“斷更”劃等號了。讀者送她錦旗“鴿王在世”，編輯張姐練就了撬鎖催稿的絕技，此刻門外傳來指甲刮擦門板的聲音，像某種野獸在磨牙。

“我……我寫了五百字……”林硯對著門板小聲說，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她指尖發顫地戳開文檔，昨天硬擠出來的“顧承澤的黑皮鞋踩碎了清晨的露水”孤零零躺在屏幕上，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五百字？”張姐的聲音陡然拔高，門板被踹得晃了晃，“你知道讀者在書評區刷了多少‘催更到墳頭’的表情包嗎？出版社法務部都收到集體投訴了！”

衣柜里的空氣越來越悶，林硯眼前開始發黑。她抓起旁邊半瓶過期可樂灌了兩口，氣泡刺得喉嚨發疼，卻壓不住太陽穴突突的跳。這三個月她平均每天睡四小時，現在視網膜上全是漂浮的黑點，像文檔里刪不掉的亂碼。

“再給我……一小時……”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后背的泡面箱突然塌了，整個人向后倒去。失去意識前，她好像聽見張姐在喊“救護車”，又好像聽見手機提示音——讀者群又在刷“斷更女王今天死了嗎”。

……

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腔時，林硯以為自己在醫院。

她費力地睜開眼，白色天花板上的吊扇慢悠悠轉著，金屬葉片反光刺得她瞇起眼。手腕上有點癢，她抬手去撓，指尖觸到硬紙殼——是個住院手環，上面用黑體字印著：

【林硯（本書工具人女配）】

“本書”兩個字像燒紅的針，狠狠扎進她混沌的腦子。林硯猛地坐起來，輸液針被扯得刺痛，她卻顧不上——這不是她住的醫院。

病房墻是廉價的米黃色，墻皮剝落處露出里面的灰色水泥，床頭柜上擺著個老式電子屏，循環播放一行字：

【《霸總嬌妻不好惹》未完結公告：本書已斷更 1095天】

電子屏的藍光映在林硯慘白的臉上。她記得這個病房，這是她寫在書里的場景——原主林硯作為陷害女主的炮灰，在這里假裝斷手碰瓷男主，結果被真?瘋批女主潑了硫酸。

“操?！彼K于發出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醒了？”

冷不丁響起的女聲讓林硯渾身一僵。她循聲轉頭，看見個穿粉色護士服的女人站在門口，胸牌上“李姐”兩個字被咖啡漬糊了一半。托盤里的不銹鋼盤反光，里面躺著把手術刀，刀刃上還沾著可疑的暗紅。

李姐走過來，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篤篤聲，像敲在林硯的神經上。她把托盤頓在床頭柜，金屬碰撞聲嚇得林硯縮了縮肩膀。

“需要幫你把左手截掉嗎？”李姐的聲音平得像死水，她拿起手術刀在燈光下轉了轉，“劇情說你該斷手碰瓷男主了，我這就幫你弄?！?

林硯的心臟驟然縮緊。她記得自己寫李姐時，設定是“最遵守劇情的工具人護士”，卻沒寫過這么瘆人的細節——比如李姐的指甲縫里卡著黑泥，比如手術刀上的暗紅其實是干涸的血。

這不是她筆下的世界。

冷汗瞬間浸透病號服，林硯盯著那把刀，喉嚨里發不出聲音。社恐的本能讓她想立刻道歉求饒，可求生欲死死攥著她的脊椎——她知道接下來的劇情，原主就是因為沒配合斷手，被李姐偷偷注射了肌肉松弛劑，最后真成了癱子。

“我……”她張了張嘴，舌尖抵著上顎發顫。

李姐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冰涼的指腹壓在她的脈搏上。手術刀的寒光越來越近，林硯甚至能聞到金屬上的鐵銹味。

“別……”她猛地閉眼，不是害怕，是社恐到極致的應激反應——只要看不見對方，就好像能少承受點注視。

預想中的疼痛沒傳來。

病房里靜了幾秒，林硯聽見李姐嘟囔了句“這屆工具人真不敬業”，然后是托盤被端走的聲音，最后是關門聲。

她僵了半分鐘才敢睜眼，病房里已經沒人了。手術刀被留在床頭柜上，旁邊多了包沒拆的碘伏。

林硯癱回床上，胸腔劇烈起伏。她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指還能活動，只是手心全是冷汗。

口袋里有東西硌著腰，她掏出來一看，是張皺巴巴的紙。

是張催稿單，張姐的字跡龍飛鳳舞：“林硯！7月 26日必須交第 15章，不然我帶著出版社法務部上門——順便把你衣柜拆了！”

落款日期是 2025年 7月 26日，今天。

林硯的指尖發抖。她記得這張單子，早上被張姐堵門時，這東西像暗器一樣飛進衣柜，正好落在她腳邊。

等等。

她把催稿單翻過來，右下角有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斑點。剛才太緊張沒注意，現在看來，那斑點居然在微微動——不是被風吹的，是像呼吸一樣，有節奏地起伏。

林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把單子湊近看，那黑色邊緣模糊，像滴墨汁在宣紙上慢慢暈開，卻又詭異地保持著圓形。

就在這時，床頭柜的電子屏突然閃了一下。

原本循環的“未完結公告”消失了，變成一行扭曲的黑字，像有人用指甲在屏幕上劃出來的：

【找到你了——】

林硯猛地把催稿單扔在地上。

黑色斑點在白色床單上格外刺眼，它停止了起伏，開始朝電子屏的方向蠕動，留下一道極淡的灰痕。而電子屏上的字又變了，這次是清晰的紅色：

【第 1章完？】最后那個問號像只眼睛，死死盯著她。林硯蜷縮起身體，把臉埋進膝蓋——她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在她寫的書里，只有角色死亡時，章節末尾才會出現這種帶問號的未完待續。

門外傳來腳步聲，比李姐的皮鞋聲更沉，像是有人穿著厚重的靴子在走路。

林硯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和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停在門口。

門鎖咔噠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