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火童子的引領下，王庚辰穿過層層珠宮貝闕，最終來到了一處清凈素雅的小院前。

這院落與金碧輝煌的碧游宮主殿相比，簡直樸素得不像話。

沒有雕梁畫棟，只有幾竿翠竹，一方石桌，一派返璞歸真的意境。

“老爺就在里面，師兄請自便。”

青衣童子說完，便與紅衣童子轉身欲走。

“兩位仙童留步。”

王庚辰連忙叫住二人，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食盒遞給二人。

“有勞仙童帶路，一番敬意，請笑納。”

盒中躺著幾塊色澤金黃、壓著精致花紋的綠豆糕。

這東西在洪荒大能眼中，連塵埃都算不上，但對終日侍奉圣人、見慣了仙葩神果的童子而言，卻是從未聞過的人間煙火味。

若論對天材地寶的眼界，王庚辰的拍馬也趕不上一直待在通天教主身邊的水火童子。

但是要論各種時尚小垃圾和美食，三清加在一起也趕不上他王庚辰。

水火童子乃先天水靈和火靈所化，本已辟谷，此刻聞到這股香氣，也不禁眼前一亮，喉頭微微聳動。

“庚辰師兄太客氣了。”

紅衣童子笑嘻嘻地捏起一塊，毫不客氣地塞進嘴里，入口即化，甜而不膩，眼睛頓時瞇成了兩條縫。

洪荒不止是打打殺殺，更是人情世故。

與圣人身邊的人打好關系，總歸沒有壞處。

送走兩位心滿意足的童子，王庚辰深吸一口氣，摘下面具，隨后整理衣冠，邁步入院。

剛一踏入，一個古井無波的聲音便從院內主屋傳來：

“進來吧。”

王庚辰不敢耽擱，輕輕推開門扉。只見屋內陳設簡單，唯有一張蒲團，一位道人。正是：

混沌開辟闡大道，碧游宮中掌教尊。

眸開宇宙星辰動，念起乾坤風雷奔。

誅仙陣圖藏殺伐，上清妙法度眾生。

圣心忽感天機異，地祇神位隱仙門。

通天教主隨意地盤坐在蒲團之上，閉目養神。

王庚辰一見，便倒身下拜道：

“弟子王庚辰，拜見師尊上清圣人。”

“起來吧。”通天教主緩緩睜開雙眼，淡淡道

“你拜入我門下，多久了？”

“回稟師尊，已有百余年。”

“百余年，修的何種道？參悟得如何了？”

王庚辰心中咯噔一下，叫苦不迭。

自己原本是獅駝嶺的土地，除了截教玄功之外自是還修煉了土地神的《福德正神經》這一神道功法。

這通天教主突然跑來考校他修行，難道是真是看出什么端倪來了？

王庚辰生怕被圣人看出端倪，卻只能硬著頭皮，老實回答：

“弟子修行的乃是《上清天仙決》，師尊大道玄妙，弟子只是初窺門徑。”

坐在蒲團之上的通天教主眼中一陣精芒閃過，將王庚辰上上下下看了個穿——

《上清天仙訣》剛剛入門，真仙中期的修為，似乎沒什么特別的。

真仙中期的修為，根基扎實，但確實平平無奇。

然而，他心中疑云未散。若此子真是那神秘的“天道權柄代行者”，又豈是自己能輕易看穿的？

念及此，通天教主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揮了揮衣袖。

“不必緊張，為師今日只是尋你閑談。”

話音落，王庚辰身前憑空出現了一張矮幾，一個蒲團，幾上還有兩杯清茶。

茶氣升騰，光是聞上一聞，就讓他覺得神魂清明，修為精進。

“坐。”

“弟子不敢。”

“坐下說話。”

王庚辰只得依言，小心翼翼地在蒲團上坐了半個屁股，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如坐針氈。

二人對坐品茗。

飲茶半響，小院外忽陰云漠漠，驟雨將至。

“庚辰，”通天教主終于打破沉默，“當初為何要拜入我截教？”

王庚辰不敢撒謊，圣人面前，任何謊言都是自討苦吃。

他沉吟片刻，答道：

“回師尊，弟子只為求一個長生。”

“長生？”通天教主放下茶盞，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我門下弟子，所求甚眾。

有求大逍遙，縱橫天地者；

有求大神通，證道大羅者；

亦有求爭強好勝，壓服同道者。

怎么你偏只是要求個長生？”

王庚辰捧起茶盞，一口飲盡。一股暖流瞬間傳遍四肢百骸，仿佛苦修了數十年。

他放下茶盞，只見杯中茶水竟又自動充盈。

圣人的東西真是不錯，如果有可能王庚辰恨不得給自己灌成個大羅金仙。

他定了定神，答道：

“弟子曾聞，上古元鳳，翱翔九天，可稱逍遙？

龍、鳳、麒麟三族，大羅金仙輩出，可稱強者？

魔祖羅睺，手持誅仙四劍，橫壓一世，可稱無敵？

可如今，他們又安在哉？”

通天教主聞言，眉毛微微一挑：

“你的意思是，長生，需與天地同壽？”

王庚辰先是點頭，復又搖頭：

“天地亦有終時，何況生靈？弟子不敢妄求與天地同壽，所求者，不過是能在一次次量劫風波中，活下去而已。”

“哦？”通天教主似乎更有興趣了，“你已是真仙，未來成為金仙之后更是壽元無盡，長生不老。何來‘活下去’一說？”

“師尊容稟。”

王庚辰組織著語言，有條不紊地說道：

“弟子以為，長生不老只是修行路上的一個境界，而非真正的長生。

天有天劫，人有殺劫，心有魔劫，皆能要了性命。

洪荒之上，從來不是強者生存……”

“嗯？”通天教主打斷道，“不是強者生存，又是什么？”

就是因為您這思想，才把整個截教帶進了坑里啊！

王庚辰內心吐槽，面上卻平靜如水，微微一笑道：“弟子愚見，是適者生存。”

“適者生存？”

“然也。”

王庚辰的聲音變得沉穩有力，

“龍漢量劫，三族之強，冠絕洪荒，卻因傲慢自大，引得無邊業力，最終落得族群凋零。

故而弟子以為，弱小和無知，從來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就算強如您這般的圣人，不也因一時傲慢，被四圣圍攻，落得個萬仙陣破，道統凋零的結局嗎？

王庚辰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通天教主聞言，竟是低聲喃喃自語，陷入了沉思。

王庚辰卻是長嘆一聲，慨然說道：

“嗚呼！

滅龍鳳麒麟三族者，三族也，非巫妖也。

覆巫妖者，巫妖也，非天地也。

使三族各惜其眾，則足以鎮洪荒；

使巫妖復容天地之靈，則量劫可渡，霸業永昌，誰能覆之？

巫妖不暇自哀，而后世之人哀之；

后世之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世之人復哀后世之人也。”

這番話，他說的慷慨激昂，酣暢淋漓，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在酒桌上和人鍵政指點江山之時。

然而，話音剛落，只見對面，通天教主不知何時已經抬起頭，那雙平靜的眼眸中死死地盯著他。

“你的意思是，”圣人的聲音平靜，卻帶著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巫妖兩族，最終會兩敗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