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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屏州官渡

  • 落潮奇女傳
  • 一山夜雨
  • 3393字
  • 2025-07-27 10:39:55

上船已約五日。

除了嗓子還有些許沙啞外,關赤玉已經能夠自如地下床行走。前幾日喝藥高燒反復,如今能再次站起來,心里竟然有一些喜,可能她也真舍不得這條命。

她披了件外袍,緩緩走上甲板,晨霧未散,一角碼頭隱隱顯形。

江亂銀背對著她,正在收帆解纜,像是背上長了眼,笑道:“喲,你倒是會踩點。”

“咳咳...這是哪兒?”她攏著衣襟,站在晨霧間問。

話音剛落,遠處日頭破霧而出,一縷金光掃在水面上,刺眼耀目。碼頭高旗獵獵,旌旗上“武安渡”三字赫然入目,原是屏州官渡。

關赤玉一震,想起一位故人——屏州州牧,宋鳴。關赤玉私下叫這人宋附本,原因無他,太愛一本多奏,每次批復都讓關赤玉傷透腦筋。宋鳴本是沒落武將世家出身,一手好字格外出彩。上任都尉默默無聞,踏實勤奮,頗有點安于現狀,惱得關赤玉有一年,一紙調令,讓他到偏遠屏州剿匪。雖說有情緒作祟,但也有鞭策之意。這么好的人才,關赤玉還是想磨一磨的。人雖是啰嗦了一點,但剿匪一事,確實干得漂亮。

不過,那年程頤方從中作梗,宋謙貞只得就地升任,無進京受賞,此后就再也未能歸京了。皇帝看在師出同門的份上,也是劃了塊地給這位少年英雄,全作撫慰。程頤方的監軍除了因口舌糾纏被拔了舌頭外,好處一樣沒少撈。想到這兒,關赤玉有些沉悶,水波晃蕩,她的神色又淡了下來。

卯辰交接,官渡早已醒了。武安渡的碼頭不比那些鄉野渡口,三面石鋪,一面封關,連未散盡的霧氣都帶著規矩味兒。官家的船只靠外錨著,船頭懸的銅燈剛熄,一縷青煙散入霧中。民用的商船則一一排開,泊位處插著“糧”“布”“鹽”諸類刻牌,肅靜安然。

關赤玉望著這一切,又轉向江亂銀,恰巧撞見她換旗的動作。

甲板下竟藏著面破舊酒旗。被她拽出來,船尾一掛,一葉無名舟搖身變作“楊記酒船”,這會兒卻不急著靠岸插牌,反倒是有點裝模作樣地觀望著什么,又隨波蕩了會兒,過了渡口的駐兵視線后,竟是繞路一頭扎進了旁側的霧中——

一處邊灘。

船身一晃,錨鏈沉沉落水。看她這熟練的手腳,至少是干過百八十回了。

“你沒有官契,直接混船進碼頭。”關赤玉臉色一變,不是疑問,是肯定。

不走官道的,旗號不正的是走私黑船。

“借光借光。”江亂銀嘿嘿應聲,聽不出半點心虛。

“要不是我酒好,這些老船家才不肯讓。”她抬頭,指指遠處飄著的另一條酒旗,那可是一艘大型的船舫,上頭隱約還能見“楊”字殘痕,顯是借了名頭。

江亂銀拋了纜繩,腳一挑浮木,先一步落了灘。回頭一瞧,關赤玉還杵在船頭望風,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小心點啊,早晨的水鬼愛勾腳。”

話雖是玩笑,手勁卻穩得跟碼頭的石蹬子一樣。

這一帶泊著的,全是跟江亂銀差不多的散腳船,有做生意的,有送信的,還有混口飯吃的跑江腳子。陸陸續續跳下幾個人,腳一沾地,就聽一嗓子在灘頭炸開了:

“彭家不是講好今兒送貨?怎么昨晚臨時改口了?老子等了一宿,今早空船一條,還讓不讓人吃飯啦?”

邊上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子翻了個白眼,啐一口唾沫:“小點聲成不?一大清早的,找不自在。”

“你懂個屁,”那漢子不甘,抬手就比劃,“上頭那艘官船昨夜三更靠的灘,今早天還沒亮就急著拔錨走——船上全是人,”漢子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說是押著鹽糧下江,空出來的艙位也不讓老子進!”

“聽說在找人,沿江查得緊呢。”有人蹲著收魚網,抬眼說了一句。

“找誰?”尖嘴猴問。

“誰知道,問多了要掉頭的。”另一個在船尾抽旱煙的老腳夫咕噥道,“只聽說,是個官家的,動靜還不小。”

一聽是官兒,眾人更是來了勁。七嘴八舌就要問個清楚。

關赤玉原本搭在江亂銀胳膊上的手指,頓了頓。

江亂銀眼角余光瞥過去,沒作聲。她本就高挑結實,更別說身上還綁著數根黑黝黝的短棍,下了灘站定,身上那點匪氣就透了出來——人沒說話,一身氣場先壓了過去。

幾個嚷嚷的小伙兒立馬啞了火,彼此對了個眼,閉了嘴,乖覺地去收繩結、扯篷布。一時鴉雀無聲。

畢竟這邊灘不是官家碼頭,正經的鹽糧貨色不走這條水線,能偷偷停靠的,哪個不是身上帶點見不得光的事。尤其像她們這船——夜里趕路、不打燈牌、不報腳號,光是支棱個旗號,最是來路不清。誰也不愿平白因為一張嘴,惹了神仙。

當然,凡是不上牌、沒腳號的散船,渡頭腳行自然是要過問的。哪怕是黑船黑貨,到了岸上,也得打個招呼、掏點辛苦錢,才好說“走過場”的話。關江二人路過的這數雙窺視的眼睛里,自然也少不了看熱鬧的。

可偏偏這回,那原該過來打問的舶腳頭,竟像是眼拙耳聾了一般,瞧見江亂銀帶人靠岸,非但沒吭聲,反倒裝模作樣轉了身,連個眼風都不遞一下。邊灘上的人精多得是,一看這架勢,誰還不明白點什么?都知那是碰上了“掛了字號、不講來歷”的角色。

可反觀關赤玉這邊,則是心下一沉。

包子鋪。

岸邊的屜籠冒著白氣,老漢兒剛起了一屜新鮮包子。擺在了二人桌前。

“客官慢用。”

話還未說完,江亂銀腳踩著板凳,狼吞虎咽起來,還給關赤玉推了一碗熱稀飯。對面的關赤玉則是正襟危坐,先舀了勺稀飯,微微皺眉。隨后用筷子挑開包子皮,慢條斯理地吃著。

“阿玉姑娘若是吃好了,且在這兒等等我。”

江亂銀邊吃邊說,一抹嘴,抬頭便見眼前這姑娘斯文樣子。

這做派...思索一陣,心中有了計較。

關赤玉聞言,抿了抿嘴。這人在瞞她什么。李懷淵追得緊她是知道的,從流放開始頻頻改道,她就已經清楚李垣想做什么。劫道開始那日派來的影衛不計其數,縱使她從斷崖上躍下,李垣也會想辦法撈人。更何況是一些水上的暗線。恐怕此人這幾日同她兜圈子,也不過是權宜之計,亦或者,是李懷淵的試探。

他慣會做這些招式。往日里惹她不快,他便變著法地“哄”她。聽曲唱戲的也好,有趣的宮人也罷,關赤玉早就見多了這些頂張人皮的狗。她突然泄了氣,覺得真是沒意思透了。不如讓她溺死。

關赤玉狠戳了幾下包子,江亂銀有些意外地挑眉看她。只見眼前的姑娘沒反應,僅僅點點頭,便埋頭往嘴里送包子。不知為何,江亂銀覺得這點頭兩下的病氣比初見那時還重。

眼見對方轉身走進了人群。關赤玉倒是覺得這姑娘有些笨,說是換酒錢,連酒未曾拿,空手換錢,是欺她沒長眼睛?關赤玉有些啞然,口中的包子更是味同嚼蠟。江亂銀走后她沒再繼續招呼掌柜加餐,僅是添了碗稀飯,守著那張小桌枯坐,眼神掃過剛入座的幾個赤條條的纖夫。呼嚕作響,豪吃海喝的樣子。

你們倒是吃得香。

關赤玉沒什么好氣地想著。

江亂銀確是沒有回船拿酒,而是輕車熟路地進了武安縣深處,鉆進一家巷子。

一家普通的成衣鋪,招牌上幾個墨字“蘇記綢緞行”。時辰過早,店里偶爾有些趕早市的散客。門前一口洗衣石槽亮晃晃的。

掌柜是個系頭巾的瘦女人,一見江亂銀,立馬笑得眼角全是細紋,眉上一顆小痣倒是顯得格外活潑。

“老七來啦。”

“給我新姐姐置辦幾件衣裳,”

江亂銀邁著步子進門道,順手挑起架上一掛素青袍子,“昨天夜里發了燒,出了一身汗,穿不得舊的了。”

她語氣自然,手卻一點不含糊,指尖摸著布角、縫線,挑的恰是靠近墻角最不顯眼的一件。掌柜也不多嘴,隨手包起來,又順帶遞了個凳子出來:“試不試身?”

“人還病著,動不得。”江亂銀坐下一邊說,一邊指了指柜臺,“上回留這兒的那塊布頭還在嗎?”

掌柜笑了笑:“青底紅邊那塊?沒人敢拿,怪氣得很。”

“就是那塊。”江亂銀瞇了眼,“拿來吧,剛好給她沖沖病氣。”

掌柜也不再問,從柜臺下抽出一疊包得嚴實的布袍,她打開一角,亮出里頭那抹藏青滾邊,順手將衣襟一掀,袖底里隱約縫了一塊暗布。

“你瞧瞧如何?”

江亂銀上手細摸。

繡著三個字——

柳邊起。

她眼皮未抬,有股冷意:“確實怪氣。”

于是掌柜點點頭,轉身回頭笑意盈盈地換了另一個布袍給江亂銀過目。

“這色不錯,就這件。”

一邊說著,一邊將掌柜遞來的包袱收進袖中。

臨出門前,江亂銀像是想起什么,回頭笑問掌柜一句:“對了,柳溪津上頭那幾家鋪子,還掛你家的號嗎?”

掌柜只埋頭整理布匹,嘴里含糊道:“都換旁的貨了,哪還掛咱家的號。”

江亂銀沒再多話。正想著回頭去找阿玉姑娘,卻想起自己的“正事”還沒做,身子一躍,改道回船,提了幾壇酒,不到一炷香,便把酒錢換了。

早市已開。

商船陸陸續續接連靠岸,纖夫哼著號子扯纜,汗水濡了脊背,上上下下地卸貨,熱火朝天。沿著石板路排開的魚販們,就地開市擺攤,剖魚剝蝦,血水順著板縫流入江里,幾只瘦貓候在一旁,眼珠滴溜溜亂轉。

渡口更是白鷗成群,錯落于各色船舶之上,撿著卸貨的漏魚。民渡口亂得像一鍋粥,貨船、漁艇、擺渡船擠作一團,不時有腳夫扛著包裹高喊“讓讓——”,一時之間吆喝聲,號子聲不絕于耳。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襲青衣短裝的女人逆著人流,去而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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