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崢打開鞋柜，從里面找了雙白色板鞋穿上，與衣柜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相比，他這鞋子還是有幾雙正常的。
“媽，我走了啊。”他直起身，扯了扯白T恤的下擺，領口有點松，許是穿久了的緣故。
“路上小心點，帶外套了嗎？”
初秋的早晨已經帶了涼意，尤其早晚風里總裹著點桂花香，聞著舒服，吹久了卻容易著涼。
“帶了，在書包里。”
“去吧。”
推開門，桂花香又涌了過來，唐崢回頭看了眼母親，她正在打掃著客廳，陽光落在她身上，臉上的笑容十分溫暖。
他揮了揮手，轉身往樓下走，白T恤的衣角在風里輕輕晃。
下樓的臺階是水泥的，被踩了十幾年，邊角都磨得圓潤。
隔壁的王奶奶正拎著菜籃子往上走，看見他就笑：“干嘛去啊小崢。”
“去圖書館，王奶奶您買菜回來啊。”
“嗯，今天的茄子新鮮，給你媽拿兩個去？”王奶奶說著就要往他手里塞，塑料袋上還沾著點濕漉漉的泥。
“不用不用，家里有呢，謝謝您啊！”唐崢說著說著，站到旁邊，讓王奶奶先過去。
處了十幾年的鄰居，早已不是簡單的“住得近”那么簡單，誰家燉了肉，剛出鍋就會送過來一碗，家里沒人照看小孩，往隔壁一放就踏實，夜里水管爆了，穿個拖鞋就能敲開對方的門求助。
那些瑣碎日子里攢下的熱乎氣，有時候比血緣里的牽絆更實在。
出了單元門，風里的桂花香更濃了，圖書館在街心公園旁邊，距離他家不到一公里，離學校也很近。
唐崢一路步行，不久便來到了公園附近。
公園的長椅上坐著幾位老人，正聊著天，話里是東家長西家短的煙火氣。
不遠處的空地上，一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正追著泡泡跑，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麻雀，穿運動服的年輕人戴著耳機慢跑，偶爾和迎面而來的老人笑著打聲招呼。
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把這一幀幀畫面都染得暖融融的，像幅活過來的畫。
唐崢慢悠悠的走著，快到圖書館時，自行車鏈條的“咔啦”聲從身后追上來，趙一航騎著輛自行車，車筐里面放了個快要爆炸的書包，拉鏈都快崩開了，書包上面還放了一摞書，看樣子是把能帶的書都給帶來了。
他猛的捏下剎車，可能是剎車有些舊了，摩擦時發出刺耳的噪音，引得路邊賣糖葫蘆的大爺直皺眉。
趙一航一個瀟灑的后蹬腿下車，差點踹到唐崢。
他打量了唐崢一眼，十分驚訝的說道：“崢子你這怎么穿的跟我爸似的？”
“我告訴你個秘密。”唐崢沒有接話，看向穿得跟個移動圣誕樹似的趙一航，表情神秘的說道。
亮黃色連帽衛衣上印著只張著大嘴的鯊魚，袖口有幾個破洞，露出里面印著骷髏頭的內搭，胸口掛著一個銀閃閃的大鐵鏈子。
牛仔褲膝蓋處的破洞大得能塞進拳頭，褲腳收得緊緊的，裹著腳踝，腳上是雙熒光綠的運動鞋，鞋邊還鑲著圈銀色鉚釘，走一步能晃瞎人眼。
這穿搭要是放到后世，狗看了都得搖頭。
“什么秘密？”趙一航看著唐崢，臉上浮現出一抹好奇之色。
他最喜歡聽秘密了。
唐崢左右看了看，朝他勾了勾手，壓著聲音說道：“你過來一點。”
趙一航見狀更好奇了，往唐崢身邊湊了湊。
他倒是要聽聽到底是什么秘密，這么偷偷摸摸的。
唐崢湊到趙一航耳邊，小聲說道：“其實我是你爸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快叫叔叔。”
“滾！”趙一航轉過頭瞪了唐崢一眼，“我就知道你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沒禮貌，怎么跟你叔叔說話呢！”唐崢板起臉，眉頭皺得像兩座小山，聲音放得又沉又穩，一副長輩訓話的模樣。
趙一航抬腳去踹唐崢，一時忘了自己還扶著自行車，車把猛地往旁邊一歪，車筐最上面的一本書像是長了翅膀似的被甩了出去，直直飛向了坐在小馬扎上的賣糖葫蘆大爺。
大爺被嚇得一哆嗦，低頭看向在自己腿上安穩著陸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小伙子，大爺字都認不全，就別讓我去高考了。”
“不好意思啊大爺。”
唐崢被大爺的幽默逗的笑了一下，快步走了過去，拿起輔導書，放回到了趙一航的車筐里。
“大爺您精神頭這么好，我看您考個狀元不成問題。”
“別，我這一把年紀了，還是別折騰我了。”
唐崢看向大爺旁邊的糖葫蘆，晶瑩剔透的糖殼在陽光下閃著琥珀色的光，裹著的山楂紅得發亮。
“大爺這糖葫蘆怎么賣的啊，給我來兩串。”
“一塊錢一串，相中哪個自己拿，都是今天新做的。”
唐崢從口袋里拿出兩塊錢遞給大爺，挑了兩串糖葫蘆，將其中一串遞給了趙一航，哄道：“別生氣了，叔叔給你買你最喜歡的糖葫蘆吃。”
“滾！”趙一航嘴上罵著，手卻很誠實的接過了糖葫蘆，送到嘴邊狠狠的咬了一口，配上衣服上的張嘴大鯊魚有種莫名的喜感。
兩人繼續往圖書館走著，腳下的落葉被踩得沙沙作響。
“怎么沒你把你的瑩瑩一起載過來？”唐崢看向饕餮一樣的趙一航，這么會兒功夫這小子已經炫了三個了。
周瑩瑩的家和趙一航家離的很近，隔了兩條街，大概幾百米的距離。
“瑩瑩她有點事，一會兒才能來，我先來給她占座。”趙一航把嘴里的糖葫蘆咽下去，語氣柔和，像是提到了什么寶貝似的。
“哦，我以為她是嫌你的自行車太破，不愿意坐呢。”
“怎么可能，瑩瑩才不會嫌棄呢，前幾天放學我還騎著自行車把她送回家了。”
唐崢點了下頭，“我看見了，她當時還輕輕拽著你的衣服，在后面跟你說話。”
趙一航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美美的，仿佛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然后你撞到了馬路牙子上，把她摔進了花壇里。”唐崢咬了一口糖葫蘆，接著說道。
有一說一，這趙瑩瑩能夠在趙一航的手里活這么久，也是有點道行的。
“那是因為路燈壞了，天太黑我沒看清路。”趙一航梗著脖子解釋道，臉瞬間紅的跟猴屁股一樣，“而且瑩瑩也沒怪我，還關心我有沒有摔疼。”
“嗯，她是沒怪你。”唐崢點點頭，“但心里說不定把你家十八代祖宗都給問候了一遍。”
“瑩瑩才不會呢，她那么溫柔善良，你別總把她想得那么壞。”
唐崢咽下糖葫蘆，“壞不壞你以后就知道了。”
很快，兩人來到了圖書館門口。
圖書館是棟米白色的兩層小樓，門口種著兩排梧桐樹，葉子已經開始泛黃，被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在臺階上鋪了層金毯。
此時雖然還沒到開門時間，但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大多是學生，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有的在低頭背單詞，有的在小聲討論著什么。
其實他來圖書館的次數也不少，但十有八九都不是為了看書學習，而是為了和黃語檸“偶遇”。
唐崢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其中就包括他的同桌蘇清瑤。
蘇老師今天穿了件淺米色的針織衫，領口是柔和的圓領，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細白的手腕，下身是條淺灰色的直筒裙，配著雙小白鞋。
看起來是個文靜的小姑娘。
江小滿站在蘇清瑤身旁，正在嘰嘰喳喳的跟她說著什么。
而在距離兩女不遠的地方，黃語檸穿著件淡藍色的連衣裙，頭發松松的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青春美麗。
旁邊的程思琪正不停的用胳膊肘碰黃語檸，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悄悄話。
等趙一航把他的“寶馬”停好，兩人走了過去。
兩人剛走過去，程思琪就眼尖的看到了他們，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黃語檸，下巴往唐崢的方向努了努，聲音里帶著點調侃：“哎檸檸，你看唐崢又來圖書館抓你了。”
她之前和黃語檸來圖書館的時候時常就會碰到來這里“偶遇”的唐崢，然后她就會打趣說唐崢是來這里抓黃語檸的。
黃語檸抬頭看了一眼，沒說什么。
“檸檸你發沒發現唐崢好像越來越帥了啊，這頭發剪了，穿著打扮也變了，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
黃語檸仍是沒有作聲，實話實說，唐崢最近變化確實挺大的，人看著也順眼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去掉了“邪門”濾鏡。
唐崢沒注意到黃語檸和程思琪的小動作，他徑直走到蘇清瑤面前，打了個招呼。
“蘇老師來的挺早啊。”
“不早了，我都看見挺多早起被鳥叼走的蟲子了。”蘇清瑤說著，目光在唐崢身上停留了一下，瞥見一旁的圣誕樹趙一航，略有些辣眼睛。
唐崢笑了一下，“蘇老師學的還挺快。”
程思琪看著有說有笑的兩人，“判斷失誤，唐崢是來抓蘇清瑤的。”
“哎檸檸，你現在心里有沒有那么一點點后悔，或者吃點小醋什么的？”程思琪又肘了黃語檸一下，小聲問道。
“我后悔沒把你的嘴縫上，讓你在這里胡說八道。”黃語檸轉過頭看向程思琪，淡淡說道。
“我好害怕啊。”程思琪縮了縮脖子，臉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沒再說什么，繼續偷偷觀察起了一旁的蘇清瑤和唐崢兩人。
這倆人肯定有貓膩。
另一邊，江小滿看著趙一航的穿著忍不住樂了一下，“趙一航你這衣服上的鯊魚是餓了三天嗎，呲牙咧嘴的，這衣服上的洞就是被它咬的吧。”
趙一航把最后一顆糖葫蘆送進了嘴里，看了江小滿一眼，“你懂什么，我這是潮流，帥哥都這么穿。”
趙一航說著，挺了下胸膛，胸口的大鐵鏈子撞在書包上，發出“嘩啦”的聲響。
江小滿再次樂了一下，“那你可得用你這鏈子把你這鯊魚拴住了，別哪天餓急眼把你給吃了。”
“紙巾有嗎，蘇老師。”唐崢手上不小心沾了些糖葫蘆上的糖霜，有些黏糊糊的。
蘇清瑤從書包側面摸出一包印有小熊圖案的紙巾，遞給了唐崢。
唐崢打開紙巾，從里面抽出了一張。
“給我也來一張。”趙一航將簽子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湊了過來，準備要一張紙巾擦擦嘴。
一會兒還得見瑩瑩呢，他得保持自己干凈衛生的形象，以最帥的姿態迎接瑩瑩！
唐崢看了趙一航一眼，“五塊。”
趙一航愣了一下，“什么五塊？”
“紙巾五塊。”唐崢回道。
“你怎么不去搶。”趙一航沒好氣的說道，“再說這紙巾又不是你的。”趙一航看向蘇清瑤，“給張紙巾唄，蘇大學委。”
沒錯，蘇清瑤是他們班的學習委員，成績不僅在班里名列前茅，在整個年級也是數一數二，屬于是老師的掌中寶。
蘇清瑤看向趙一航，“四塊。”
比起唐崢她還是很有良心的，要便宜一塊。
趙一航臉上的表情一頓，“蘇大學委你怎么能和唐崢同流合污呢！”
“一定是唐崢把你帶壞了！”趙一航說著，看了旁邊的唐崢一眼。
“我本來就壞。”蘇清瑤淡淡道。
趙一航：“……”
唐崢笑了一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了趙一航，“現在知道我為什么變成這樣了吧，都是蘇老師給我帶壞的。”
“我可沒帶壞你，你比我還壞。”蘇清瑤看向唐崢說道。
“謝謝夸獎。”唐崢接受了這個評價，將紙巾遞還給了蘇清瑤。
趙一航看了看唐崢，又看了看蘇清瑤，“我覺得你倆還挺登對的。”
蘇清瑤接紙巾的手一頓，沒等她說什么，就聽唐崢搶先開口道：“胡說什么呢！蘇老師這么美麗，這么優秀的女孩子，我能配得上嗎。”
蘇清瑤抿了下嘴唇，瞥了唐崢一眼，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