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的粉筆頭在講臺上敲得篤篤響，唾沫星子隨著“封建頑固勢力”幾個字飛濺，趙一航在后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對對對，老師講的都對。

唐崢認真的聽著課，目光不經意間被蘇清瑤桌角的小動作勾了一下。

她正用鉛筆小心的戳著歷史課本上的插圖，筆尖在李鴻章的官帽上戳出個極小的洞，又飛快地移到慈禧太后的珠釵上，像在進行一場秘密暗殺。

黑框眼鏡滑到鼻尖，她抬眼時睫毛掃過鏡片，正好撞進唐崢的目光里，手一抖，筆尖在“洋務派”三個字旁邊劃出道歪斜的線，像條掙扎的小蛇。

“蘇老師這是在替革命黨提前鋤奸？”唐崢壓低聲音，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蘇清瑤瞥了唐崢一眼，將筆放到了可桌上，小聲道：

“認真聽講。”

“好的，蘇老師也要認真聽講啊。”唐崢笑了一下，轉過頭繼續聽起了課，眼角的余光瞥見蘇清瑤正用橡皮偷偷擦那條歪斜的線，擦得課本上起了層白毛。

潘國慶的粉筆頭在黑板上頓出個深白的點，粉塵落在地中海周圍的圈發上，再次加了點鹽。

“蘇清瑤。”他忽然開口，鏡片后的眼睛落在唐崢那邊，“你來說說，中體西用的實質是什么？”

蘇清瑤幾乎是應聲站起，黑框眼鏡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她把橡皮往課本上一按，“中體西用是以封建制度為根本。”她的聲音清脆得像叩擊玉石，每個字都咬得清晰，“采用西方先進技術來維護清朝統治，實質是對封建制度的局部改良，并未觸及根本的腐朽性。”

“很好。”潘國慶的嘴角難得牽起點弧度，粉筆頭在黑板上圈出“中體西用”四個字，“再具體說說，這種思想為什么會成為洋務運動的指導思想？”

蘇清瑤微微偏頭，黑框眼鏡滑到鼻尖，她抬手推了推，“當時封建頑固勢力強大，守舊思想根深蒂固，而早期維新思想尚未成熟，中體西用既滿足了統治階級維護專制的需求，又為學習西方技術提供了理論依據，算是一種妥協后的選擇。”

教室里響起細碎的翻書聲，一些同學忙著往筆記本上抄答案，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像春蠶啃桑葉。

“坐下吧。”潘國慶點點頭，看著蘇清瑤的眼中浮現著滿意的光芒。

唐崢瞥了眼坐回到椅子上的蘇清瑤，學霸就是學霸啊，可能剛才的那些小動作只是咱們的蘇老師在進行什么深層次的研究而已。

“這里要記一下。”蘇清瑤側過頭，筆尖點在唐崢的課本上，“中體西用的局限性，大概率會出論述題。”

微風拂起她的發梢擦過唐崢的胳膊，像片羽毛輕輕掃過，唐崢低頭時，正好看見她校服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那顆小小的朱砂痣再次出現在唐崢的視線里。

“嗯。”唐崢點點頭，拿起筆，在紙上劃出清晰的痕跡。

欒樹的碎金落蕊正乘著風往教室里鉆，有一朵正巧落在兩人中間。

唐崢伸手想去拈走那花瓣，蘇清瑤卻先一步用指尖按住了，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透著點淡淡的粉，像初春剛冒頭的桃花瓣。

恰在此時，旁邊忽然傳來筆墜地的輕響，周瑩瑩彎腰撿東西時，長發跟著垂落，趙一航的脖子猛地往前伸了伸，像只被釣餌勾住的魚。

潘國慶的粉筆頭精準地砸在趙一航身前：“趙一航！再看你就給我去教室外面聽！”

哄笑聲里，蘇清瑤的嘴角也跟著抿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像盛了兩汪清泉。

唐崢的目光在那有些醉人的梨渦上停留了一下。

“叮鈴鈴……”

下課鈴聲像把小錘子，敲碎了課堂的沉悶。

潘國慶抱著教案剛走下講臺，皮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篤篤的聲響，他的目光掃過趙一航時頓了頓，突然開口：“趙一航跟我來辦公室。”

趙一航身子一抖，手里的課本“啪嗒”掉在地上，嘩啦啦散了頁。

撿起課本，趙一航苦著臉向著教室前面走去。

路過自己的座位時，他將筆記和課本放在了書桌上，目光看向旁邊的周瑩瑩。

“快去吧，沒事的。”周瑩瑩抬頭看向趙一航，安慰道，聲音軟軟的。

“嗯！”趙一航重重的點了下頭，心里的慌亂突然被撫平了，轉身往教室門口走時，腳步都輕快了些，渾身上下充滿了為了瑩瑩什么都不怕的勇氣。

唐崢看了看趙一航離開的身影，希望經驗豐富的老班可以治一治趙一航這個戀愛腦吧。

臨近上課的時候，趙一航像只斗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回到教室，他的額前碎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眼角還帶著點紅。

他耷拉著腦袋走到唐崢面前，瞥了眼旁邊周瑩瑩空著的座位，跟唐崢訴起了苦，“崢子，老班說如果我還這樣的話，就把我和瑩瑩的座位調開，還要叫家長。”

唐崢抬起頭看向趙一航，看樣子老班多少還是有點療效的。

“還有這種好事？”唐崢看向趙一航，臉上浮現一抹驚訝。

旁邊的蘇清瑤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接著又馬上低下了頭，緊緊的抿著唇，肩膀一聳一聳的。

“我都這樣了，你還開我玩笑。”趙一航控訴地看向唐崢，語氣里的幽怨能擰出水來，“我媽要是知道我在學校不務正業，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她昨天還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我說沒有，她差點信了。”

唐崢忍了忍，還好他有那么一點專業，沒有笑出來。

“那你決定怎么辦？”唐崢說著，拿起桌子上的營養快線打開，喝了一口。

這是他剛才去買的，還給蘇老師帶了一瓶。

趙一航的目光在那瓶營養快線上打了個轉，喉結滾了滾，他早上沒來得及買水，現在嗓子干得冒煙。

“我能怎么辦？只能暫時收斂點唄。”他忽然壓低聲音，往唐崢身邊湊了湊，“不過我想了個辦法，我假裝認真學習，讓老班放松警惕，暗地里還是能跟瑩瑩保持地下聯系。”

唐崢剛咽下去的營養快線差點嗆在喉嚨里，蘇清瑤握著筆的手也頓了頓，草稿紙上的函數圖像瞬間拐了個詭異的彎。

唐崢把想要謀殺自己的營養快線放到桌子上，看向趙一航說道，“你還挺聰明的啊。”

“是吧，我也覺得我聰明。”趙一航一臉得意的說道，仿佛剛完成了什么偉大的發明。

蘇清瑤面前草稿紙上的函數圖像再次拐了個彎，她緊抿著嘴唇，肩膀一聳一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