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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來

“冬眠假期剛剛結束,我還有點糊涂

鳥兒在頭頂把森林叫醒,春天空氣讓我很舒服…”

實在想不起來了。

我在混沌中突然驚醒。

不知是早鶯的初啼,還是枝頭積雪墜落的悶響,將我從冬眠的混沌中硬生生扯了出來。腦海里盤旋著一段模糊的旋律——是前世的兒歌嗎?后面怎么也想不起來了,就像握不住的融雪,越是用力回憶,消散得越快。

人類的童年早已遠去,連記憶也要拋棄我嗎?

身旁的母親和熊大還在沉睡。母親消瘦了許多,胸腹隨著悠長的呼吸緩緩起伏;熊大的爪子不時抽動,大概在夢里還在抓魚。我怔怔地望著洞頂結霜的樹根,突然意識到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棕熊能活多久?二十年?三十年?

一陣沒來由的悲愴突然攥住心臟。這就是所謂的“傷春“嗎?明明冰雪還未消融,卻已經開始害怕失去。前世在詩詞里讀到的愁緒,如今切身感受起來。

竟恐怖如斯。

肚子發出不合時宜的咕嚕聲。我尷尬地縮了縮脖子,用爪子按住不爭氣的胃。母親的眼皮突然顫了顫,似乎被我的動靜驚擾。熊大更直接,閉著眼睛就開始咂嘴,顯然夢到了鮭魚盛宴。

“再睡會兒...“母親含混地嘟囔著,溫暖的舌頭下意識舔過我的耳尖。她的體溫正在慢慢回升,這意味著春天確實不遠了。

我重新蜷縮進母親懷里,任由那首記不全的歌在腦海中漸行漸遠。洞外隱約傳來滴水聲,是第一縷春風在叩門。

春天要來了呀。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從冬眠中漸漸蘇醒。

洞穴外的世界已經變了模樣——積雪消融了大半,裸露的泥土上冒出零星的嫩芽。母親帶著我們循著記憶中的路線下山,去那片初春的青草地填飽肚子。我和熊大機械地咀嚼著略帶苦澀的草芽,思緒卻飄向遠方。

鮭魚從大海回來,那入海口在哪里?

去年的海灘并不是入海口,那沿著河流向下走就好了。

晨露還掛在草尖上時,我們已踏上探尋的旅程。

母親走在最前面,她豐腴的身軀經過一冬的消耗又變得精瘦,卻依然穩健地撥開沿途的灌木。熊大跟在她身后,時不時被竄出的野兔分散注意力。

而我看到那條河了。

“沿著河走。“我用鼻子碰了碰正在玩蒲公英的熊大。他茫然地眨眨眼,但還是乖乖跟了上來。母親回頭看了看我們,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卻只是默許地調整了行進方向。

河水越來越寬,水流漸漸平緩。兩岸的植被從針葉林變成低矮的灌木,空氣中開始夾雜著咸腥的氣息。某天正午,我們轉過一個河灣,突然聽見了——那是海浪的聲音。

比去年那片海灘更磅礴,更恢弘。河面在這里豁然開朗,淡藍色的河水與深藍的海水相互交融,形成一道清晰的分界線。數不清的鮭魚正在河口處徘徊,銀亮的魚背在陽光下連成一片流動的星河。它們好像在等待什么。

熊大興奮地人立起來,卻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忘了動作。母親輕輕碰了碰我們的肩膀,眼神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這里的潮汐更兇猛,暗流更復雜,連岸邊的巖石都布滿被海水侵蝕的尖銳棱角。

但最讓我戰栗的是河口處的景象:成群的虎鯨背鰭劃破水面,饑餓的海雕在懸崖邊盤旋,還有......

那些比去年更龐大的棕熊身影。

他們三三兩兩散布在河口最佳捕魚點,每頭都像座毛茸茸的小山。

鮭魚群在河口處靜靜徘徊,銀亮的背鰭劃破水面,像是在等待某種神秘的信號。潮水尚未漲到理想高度,它們便保持著這種蓄勢待發的姿態,在淡水和海水的交界處來回游弋。

熊大這個急性子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嗷地一聲沖進淺海區,浪花濺起老高。結果可想而知——鮭魚靈巧地避開他的笨拙撲擊,這家伙最后只撈到幾根海草,濕漉漉地爬上岸時還打了個咸澀的噴嚏。

“白癡。“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遠處幾頭年長的公熊正用看傻子的眼神望著這邊,其中一頭甚至發出了類似嘲笑的哼氣聲。

但真正的老手自有辦法。

我注意到有經驗的棕熊會潛入較深的水域。他們肥碩的身軀竟出乎意料地靈活,一個猛子扎下去,再浮出水面時嘴里往往叼著條已經死去的鮭魚——那是還未完成產卵使命就力竭而亡的勇士,沉在海底成了最易得的盛宴。

可惜我們兄妹倆還沒掌握這項高階技能。母親雖然捕魚技術精湛,但帶著幼崽的她絕不會冒險潛入深水區。我們只能耐心等待,等潮水將鮭魚推向河流。

這時,我敏銳地注意到熊群邊緣有個不合群的身影——是只灰狼!這家伙膽子不小,居然敢混在棕熊的地盤撿漏。它鬼鬼祟祟地徘徊在淺灘,專挑被海浪沖上岸的死魚。有幾次差點被暴躁的公熊拍到,卻總能靈巧地躲開。

“要趕走它嗎?“熊大躍躍欲試地抖著毛。

母親按住他的腦袋:“省省力氣,潮水要變了。“

果然,遠處傳來隆隆的悶響。海平面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第一波潮水已經漫過了我的腳掌。鮭魚群突然躁動起來,它們要借著這股力量完成最后的沖刺。

盛宴,就要開始了。

潮水終于漲到了理想高度。

鮭魚群像接到沖鋒號令的士兵,銀亮的身影在湍急的水流中奮力躍動。它們逆流而上的身姿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

熊大急不可耐地往前沖,卻被母親一爪子按在原地。她眼神凝重地望向河流上游——那些體型龐大的公熊早已占據最佳位置,他們像一尊尊毛茸茸的雕像般矗立在急流中,每掌拍下都能精準地撈起一條肥美的鮭魚。

“等著。“母親低沉的聲音不容置疑。

我們退到次級捕魚區,這里水流較緩,鮭魚數量也少得多。但母親自有辦法。她教導我們觀察水底的暗影,等待那些體力不支的鮭魚被沖到邊緣。雖然收獲不如那些霸主豐厚,但也足夠果腹。

熊大這個急性子很快就掌握了訣竅。他像塊石頭般一動不動地站在淺灘,等魚游過時突然出手,動作快得帶出殘影。我則更喜歡用前世學到的技巧——預判魚群的游動軌跡,在它們必經之路守株待兔。

遠處,那頭獨眼霸主正大快朵頤。他每抓到一條魚就粗暴地撕開腹部,只吃最肥美的魚籽,剩下的殘骸隨意丟棄。這倒便宜了那只膽大的灰狼,它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撿漏,偶爾還能搶到幾塊完整的魚肉。

“讓他們先吃吧,“母親舔掉我臉上沾著的魚鱗,“河流很長,足夠所有熊分享。“

夕陽西下時,我們的肚子都已圓滾滾的。熊大滿足地打著飽嗝,我則望著蜿蜒流向遠方的河流出神。那些沒被捕獲的鮭魚還在繼續它們的征程,而我們的故事,也將在河水的流淌中繼續。

鮭魚群的身影在河口漸漸稀疏。

不過短短幾日,那些銀亮的魚群便已全部涌入河流,向著上游的誕生地奮力前行。水面恢復了平靜,只剩下零星幾條掉隊的鮭魚還在掙扎著追趕大部隊。

“該走了。“母親抖落毛發上的水珠,目光投向河流上游。

我們沿著河岸逆流而上。水流越來越急,河床逐漸抬高,兩岸的景色也從開闊的平原變成了陡峭的山谷。熊大走在前頭,時不時被湍急的水聲驚得豎起耳朵;我則跟在母親身側,觀察著水中偶爾閃過的魚影。

這是一場追逐生命的旅程。

鮭魚們比我們更快。有時在淺灘處,能看到它們成群結隊地躍過石階,魚尾拍打出晶瑩的水花。那些最健壯的個體已經抵達了更上游的地方,而體力不支的則永遠留在了途中——它們的尸體沉在水底,或是被沖上岸邊,成了烏鴉和狐貍的盛宴。

母親帶著我們避開那些被大型公熊占據的優質捕魚點。她似乎對這條路很熟悉,知道在哪里轉彎,在哪個水潭稍作停留。某個黃昏,我們終于抵達了一片被落日染成金色的水域——鮭魚的產卵地。

河底鋪滿了圓潤的鵝卵石,清澈的水流下隱約可見雌魚擺動著身體,在石縫間挖出一個個小坑。雄魚們則在一旁守候,隨時準備讓魚卵受精。這里沒有河口處的激烈爭奪,只有生命輪回的寧靜與莊嚴。

夜幕降臨時,我們趴在岸邊休息。河水中,鮭魚仍在完成它們的使命。星光灑在水面上,映照著那些精疲力竭卻依然堅持的身影。

我們再次見證了這場永恒輪回。

今年的運氣確實不錯。

比起去年饑腸轆轆的狼狽,今年的鮭魚季簡直像一場奢侈的盛宴。母親的皮毛泛著健康的光澤,熊大的腰圍明顯粗了一圈,就連我這個總愛胡思亂想的家伙,爪子也變得肉乎乎的。

我們趴在河岸的高處休息,下方是忙碌的鮭魚產卵場。母親滿足地舔著掌縫間的魚油,時不時打個帶著腥味的飽嗝。熊大四仰八叉地躺在陽光下,圓滾滾的肚皮隨著呼吸起伏,活像座毛茸茸的小山丘。

這大概是最好的年景了。

前些日子在河口搶到的好位置,中途路過的幾個優質水潭,還有現在這片豐饒的產卵地——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就連那只總來偷魚的灰狼,最近都胖得跑不動了,只能慢悠悠地在遠處撿漏。

我望著水中漸漸稀疏的鮭魚群,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餓得睡不著時,熊大偷偷啃我耳朵充饑的往事。現在這家伙的食量翻了倍,卻再也不用擔心挨餓了。

“今年不會餓肚子了。“母親似乎看穿了我的思緒,她用鼻子碰了碰我和熊大的額頭,眼睛里帶著難得的輕松。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三個圓潤的剪影并排躺在河岸上。遠處,最后一批鮭魚正在完成它們生命中最后的使命。

微風送來河水的清新,混著松針和漿果的香氣,這是屬于豐收季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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