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的直覺一向很準。

他靠在茶水間的吧臺邊，看著姜淮面無表情地整理會議資料，指尖在電腦上劃得飛快，仿佛要把屏幕戳穿。

“你和星環那位周總……”他斟酌著開口，“是不是認識？”

姜淮的手指頓了一下，隨后繼續滑動，語氣平淡：“你可以當作不認識。”

韓非挑眉，視線落在她繃緊的指節上——那枚戴在中指的戒指被她無意識地轉了三圈。

“有情況！”。

但他沒再追問，只是遞過一杯冰美式：“下周匯報，Naomi Chen的檔期確認了嗎？”

姜淮接過咖啡，杯壁上的水珠沾濕了她的指尖：“剛聯系上，她要求先看產品實拍。”

“那得催星環給素材了。”韓非瞥了眼她微微發紅的眼睛，“你看起來需要睡一覺，而不是咖啡因。”

姜淮扯了扯嘴角：“等這個項目結束，趕緊給我批10天年假”。

星環科技的周會定在每周一。

這意味著姜淮必須跨越大半個城市，在早高峰的車流中擠出一個半小時，去面對她的前任甲方。

今天的地鐵格外擁擠。姜淮被人群推搡著，后背緊貼著冰冷的車廂壁。手機震動，溫晚發來消息：【Naomi答應了，但她要你親自去談】。

姜淮嘆了口氣，正想回復，突然聽到身后兩個女孩的竊竊私語：

“聽說星環的周總超帥，上次我閨蜜去送文件，說他真人比財經雜志上還絕……”

“別做夢了，人家和林總監是一對好嗎？英國留學時就形影不離……”

姜淮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翻了個白眼。地鐵恰好到站，她隨著人流擠出車廂，終于擺脫悶熱夾雜著各種氣味的空間，站在站臺上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走出地鐵冷風撲面而來，卻吹不散那些突然涌現的記憶——九年前那個雨夜，她站在周敘白公寓門外，透過雨幕看到他和林薇并肩而立的畫面。當時林薇身上披著的，正是周敘白常穿的那件灰色毛衣。

手機再次震動，是韓非發來的消息：【我到了】。姜淮深吸一口氣，將那些陳年畫面壓回記憶深處。

星環總部的洗手間永遠彌漫著某種昂貴的香氛氣味。

姜淮低頭洗手，冰涼的水流沖過手腕。隔間外，兩個女員工的談話聲飄進來：

“所以林總監和周總真的在交往？聽說他們在英國就是一個導師帶的……”

“肯定啊！周總空降過來第一周，林總監就跟著跳槽了。上周還有人看到他們一起從寶格麗酒店出來……”

水聲戛然而止。

兩人發現洗手臺前的姜淮，立刻噤聲。其中一個尷尬地笑了笑，匆匆抽出紙巾擦手。

姜淮面無表情地按下自動感應器，烘干機的轟鳴淹沒了所有聲音。

九年了。

她不知道是該夸林薇長情，還是佩服周敘白手段了得——能讓一個女人從高中追到職場，從中國追到英國，如今又追回他的商業帝國。

不過這些都和她沒關系。

烘干機停止運轉，姜淮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眼下的遮瑕有些脫妝，她用手指輕輕按壓，突然想起今早化妝時的心不在焉。這種失控感讓她煩躁。

現在她只關心Naomi Chen能否接下Orion V的宣傳片——那位剛拿下戛納金獅獎的華裔導演，是扭轉星環輿論危機的關鍵。人總要向前看，而不是頻頻回頭，數那些早已模糊的腳印。

會議室里，姜淮將周報PPT投上大屏幕。

“目前我們已經完成預熱腳本的創作，需要星環提供電池安全測試的數據。”她點擊翻頁，“和Naomi Chen團隊的合作目前洽談中，她要求三天內看到實車拍攝素材，再決定是否接這個活。”

周敘白坐在主位，條紋襯衫配深咖色馬甲，外搭駝色大衣，沉穩但不無趣。

他專注的看著PPT，時不時低頭和助理交代些什么。姜淮看著他，眉眼間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澀，輪廓愈發鋒利，不變的是看什么都像垃圾桶的眼神。

“數據可以給。”他開口，聲音低沉，“但Naomi的檔期必須提前鎖定。”

姜淮迎上他的視線：“只要素材到位。”

“林總監跟進一下。”周敘白對身側的林薇點頭示意。

林薇笑著點頭，“我已經聯系了拍攝團隊，Naomi檔期確認后隨時可以開工。”

姜淮注意到她無名指上的戒指——Cartier的經典款，轉頭又打量地看了看周敘白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清晰但不突兀，她想這樣的手戴戒指一定很好看。

姜淮收回目光，繼續匯報：“根據市場調研分析，消費者關注度排名前三的分別為電池安全、智能輔助駕駛、車身顏值，建議在宣傳片中重點展示......“她的聲音平穩有力，仿佛剛才的走神從未發生。

會議結束，眾人陸續離場。

姜淮快速收拾文件，想盡快離開。她剛站起身，就聽見周敘白的聲音：

“姜總監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回頭，大腦飛速檢索合同條款、排期、預算報告……會前她明明已經過了不下三遍，怎么可能有遺漏？

周敘白走近，將手機遞到姜淮面前，“你掃我。”

“？”

會議室突然安靜。

林薇停在門口，手里的文件夾捏得微微變形。

姜淮覺得這個場景簡直可笑，她并不想摻和到什么狗血三角關系中去，“工作群已經建了。”她努力保持冷靜道。

“有些事，”周敘白的聲音很輕，“不適合在群里說。”

姜淮懶得假笑了，她真的很想把“前任的100種自覺”抄送給面前這個人，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口。

“韓非眼疾手快的一步上前，‘周總，我們也沒加微信吧，我掃您’”，姜淮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過了，她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他生怕這姐姐當場辭職撂挑子。

電梯里，韓非終于忍不住：“你們到底什么關系？”

“姜淮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字，臉臭的像在罵臟話：‘甲方和乙方。’”

“他看你的眼神不像看乙方。”

“你不覺得他看什么都像看垃圾桶嗎？”

“你看他眼神也不像看甲方。”

“不如韓總教教我該怎么看甲方呢。“

韓非噎住。

電梯到達一樓，姜淮大步走向旋轉門，好像多待一秒就會沾上臟東西。

正午的陽光刺眼得讓她瞇起眼睛。韓非手機突然震動，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挑眉道“這甲方還真是追得緊吶”

點開是一條定位分享：寶格麗酒店·宴會廳

“今晚8點，Naomi Chen私人酒會，韓總和姜總監請準時出席。”

“姜淮抽了抽嘴角，‘最近得去廟里拜拜了’”。

韓非湊過來問她：“去不去？”

“Naomi的私人酒會當然要去，趕緊把合作敲定，免得夜長夢多。”

回到公司，姜淮望向落地窗外。暮色已經開始籠罩城市，遠處的霓虹燈一盞盞亮起。她想起洗手間里聽到的閑言碎語，想起林薇無名指上的戒指，想起周敘白推過來的那個二維碼。

一股無名的煩躁涌上來。

九年足夠改變很多事情，但有些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場兵荒馬亂，姜淮害怕這種失控感。

她打開電腦，調出Orion V的產品資料。屏幕的藍光映在她臉上，將那些復雜的情緒都掩蓋在專業的面具之下。

今晚的酒會，或許是一場鴻門宴。但為了項目，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