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

天空中掛著一輪圓月，猶如嫦娥穿著白紗在夜空起舞，眾星璀璨如花海一般絢爛，映襯著那一輪皎潔月光。

御街兩側彩樓高結，朱漆檐下懸滿琉璃燈、羊角燈，燭火透過薄如蟬翼的燈壁，映得街面浮光躍金，恍若天河傾瀉。

御河之上，一艘金碧輝煌的龍船緩緩駛過，船首雕龍昂首，龍睛嵌以夜明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出兩道幽藍的光痕。

官家立于船首，身著絳紗袍，頭戴通天冠，身后宮娥執孔雀羽扇，內侍提金絲燈籠，照得御容如沐清輝。兩岸百姓見龍舟駛來，紛紛伏地叩首，山呼萬歲，聲浪如潮。

近景燈火輝煌，照亮了河面，倒映著這富麗堂皇的盛景，遠景卻是一片昏暗朦朧，似有清波流動，天空中有一只猛禽發出了尖銳的叫聲，似是在警示什么，隨即又重新陷入沉寂。

“近了，近了。”看著遠處的景象，老人喃喃自語。

“什么近了？”一旁的人問。

“我們的盛世，近了。”老人摸了一把自己長而雜亂的胡須，臉上帶著笑意，指著遠處的景象。

“你看啊，這里是多么的繁華，這里是多么的美麗，一夜之間似燈火通明，這就是我理想中大乾的模樣，這也是我五十前年初來大乾時所見到的模樣！卻是沒想到，他們再一次重現了這般景象！真是讓人心潮澎湃！”

“我第一次來大乾的時候，就被這盛景給深深震撼了，那也是一次中秋節，我阿爸問我，美嗎？我使勁點頭，我阿爸又問，美在哪兒？你猜我怎么回答？我告訴我阿爸說，我想要在這里肆意妄為！”

“你難道不想在這里撒野嗎？你看啊，那里有那么多人在笑，那么多燈火，我想在這里拉著一個姑娘扒光她的衣裳讓她走上街，想要撕毀那些華麗的服飾，想要坐在那椅子上讓人來捶我的肩膀，捶我的腿，想要對著那街道撒尿。”

“就該是這么美麗，就該是這么漂亮，這樣才會讓人有征服的欲望！乾人就像是一個遮掩著身體的姑娘，誰人見了這般漂亮姑娘不會產生沖動？”

老人的面色紅潤，仿佛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眼中閃爍著精芒，倒映著曾經在中原所見到的色彩。

“中原曾經也是如此美麗富饒，可惜我只擁有了那么一天時間，攻下城的那一天，我擁有了在這繁華中肆意的權力，我盡情的在這城中撒野，然后第二天整座城都變成了火海，只有一片燒焦的廢墟和無數妻離子散的悲歡離合。”

“我一直以為，我這輩子就只能體驗那么一次了，那是讓人能夠登上云巔的快樂，你還年輕，體會不到，現如今哪怕是我老了，看到這般景象依舊會熱血沸騰。”

“我們的大單于...不，現在應該叫陛下，我們的陛下在擁有半壁江山以后越來越保守，忙著治理政務，忙著清理門戶。有太多匈奴人變了，他們變成了乾人，變得貪圖享樂，變得容易知足，失去了欲望，止步不前。”

“陛下他一直想要一統天下，想要將大乾徹徹底底的滅亡，將要把這盛景徹底納入囊中，但是這些被酒色熏暈了腦袋的乾人卻拖慢了我們的腳步，我很痛心，我們匈奴人應該奮進，應該滿載榮耀，應該將敵人一舉滅亡。”

“我們走過了二十年，這二十年，我們含辛茹苦的將北方平定，登基稱帝，陛下拉著我在宮內說，他說不論再怎么努力，也很難復現當時乾人的繁華，他說他很慚愧，他說對不起我，可他有什么對不起我的呢？”

“我認他做匈奴人的大單于，認他為主，從未后悔過，這輩子他給了我太多東西，羊、肉、女人、屋子、孩子，我想用我這條命報答他。”

“他語重心長的跟我說，大乾還沒有徹底滅亡，所以他沒有辦法復現當初大乾的輝煌，他想要像大乾一樣，創造一個千秋萬代的帝國，所以他請我來這臨安府，去弒龍。”

“我問他，咱們要是哪一天把大乾徹底滅亡了，是不是就能復現大乾當初的輝煌了，陛下摟著我的肩膀跟我說‘這輩子見不到了，但我們還有子孫，他們一定可以復現’。”

“陛下很偉大，是我們匈奴人的英雄，亦是這天下少有的梟雄，整個草原，整個大漠，整個大乾，都找不出第二個陛下，但陛下卻跟我說，下一輩會更好。我相信陛下，我相信他的話，我也相信下一輩會更好，所以我們這一輩就該在我們這一輩干完我們這一輩的事情！”

“我的孫子已經十歲了，會讀書，會射箭，我真想帶他來看一看這里的盛景，想要指著這盛景告訴他，你爺爺會把這繁華留給他，讓他去撒尿，讓他去抓女人，讓他去殺乾人！”

“真讓人，熱血澎湃啊，大紂的將來就在遠處那艘龍船上。”

“或許這就是我余生僅有的機會了，我想再一次，再一次在這繁華中遨游，想要像一只鷹一樣，飛進鳥群，肆意妄為！”

“我的兄弟們啊。”

老人站起身，看著滿船的匈奴人，此時所有人都已經將目光注視在老人的身上，血脈開始沸騰，刻在底子里的破壞欲望在瘋狂滋生蔓延，每一個人的眼中都閃爍著猩紅的目光。

“今日，弒帝！！”

老人拔出腰間彎刀，這一刻，滿船的匈奴人一同怒吼出聲，其驚起的聲浪自四周擴散開來，濺起水面一陣又一陣漣漪。

這一聲怒吼傳的很遠，很遠，隨后被燈火的笑聲所掩蓋，仿佛一切黑暗都被燈火所籠罩，藏匿于陰影。

...

...

許凡漫步在燈火闌珊，身后橫背著繡春刀，將手放在繡春刀上，這一身飛魚服讓周遭人群自覺給其讓出了一條道路。

忽的似有所感，微微抬起頭，看到了天空中的鷹正發出銳利的叫聲。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一聲清朗的聲音落地，其身后忽然冒出無數人影，這些人穿著各色衣裳，順利融入了整個燈會之中。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鄧無雙坐在孤舟上，依舊穿著那一身黑色服飾，只是戴上了斗笠，穿上了蓑衣，其身旁擺放著一只葫蘆，右手抓著魚竿，輕輕一抬，一只鯉魚被拽出水面，落在了船上撲騰，左手拿起葫蘆，猛喝一口。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黑影已經緩緩壓近，無數隱藏在夜幕之中的船只漸漸在明亮的燈光照耀下浮現出原本的樣貌，船上人的兇厲與蠻橫已經破壞了這一片祥和與熱鬧。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繡春刀已經出鞘。

“李桑”身披飛魚服，手持繡春刀，去執行自己最后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