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遠集團17樓的星海項目驗收會議室里，空調的冷風呼呼作響，卻吹不散空氣中凝結的緊張。林默坐在長桌最末端的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那臺已經發燙的筆記本電腦。投影儀的光束刺破昏暗，將王德發那張油光滿面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會議室的玻璃幕墻外，濱海市的天際線在陰云下顯得格外壓抑，就像此刻會議室里令人窒息的氣氛。

會議室里暗流涌動。技術總監張宏遠坐在首位，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眼神卻飄向窗外。他正在盤算著下周董事會上要提交的季度報告，這個項目能否成功將直接影響他的年終分紅。市場部總監劉志明則不時瞥向手表，心里惦記著中午與投資人的飯局。他根本不關心什么技術細節，只想知道這個項目能帶來多少市場份額。而坐在角落里的財務總監馬麗，正用計算器悄悄核算著項目成本，盤算著能從預算中擠出多少“靈活資金“。

實習生蘇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緊緊絞著工牌的掛繩。她的目光不時瞥向角落里的林默，又迅速垂下。三個月前剛入職時的場景浮現在眼前——那天她抱著一大摞資料在電梯里手足無措，是林默幫她按住了即將關閉的電梯門。“新來的實習生？“他當時的聲音溫和而沉穩，“D7組在17樓右轉，我帶你去。“那一刻，他鏡片后含笑的眼睛讓初入職場的蘇晴感到一絲安心。

“基于神經元式路徑感知的動態路由算法，我們成功解決了高并發場景下的數據阻塞問題。“王德發洪亮的聲音打斷了蘇晴的回憶。她抬頭看見投影幕布上熟悉的流程圖，心臟猛地一縮。那是上周五深夜，她給林默送咖啡時看到的畫面——他盯著屏幕的眼睛布滿血絲，桌角的泡面早已涼透，卻還一口未動。

測試組組長趙強坐在蘇晴對面，表面上認真聽講，心里卻在冷笑。他早就看王德發不順眼，巴不得看他在高管面前出丑。但轉念一想，如果項目失敗，自己團隊的獎金也會泡湯。這種矛盾心理讓他坐立不安，只能不停地轉動著手中的鋼筆。

王德發肥胖的手指在激光筆上按得發白，PPT翻到下一頁時，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蘇晴清楚地記得那個凌晨，林默指著屏幕上的架構圖對她解釋：“這個算法就像狼群捕獵，每個節點都是獨立的個體，但又能通過信息素快速協調......“他的聲音因為疲憊而略顯沙啞，卻依然耐心地為她講解每一個技術細節。那時的林默，與現在這個被擠在角落、面色陰沉的程序員判若兩人。

產品經理吳芳坐在高管席位上，表面上認真記錄，心里卻在盤算著如何借這個機會向張宏遠靠攏。她知道王德發是張宏遠的親信，如果能通過這次項目表現獲得張總青睞，說不定能爭取到更好的職位。她故意在王德發講到關鍵處時頻頻點頭，還時不時發出贊嘆的輕“嗯“聲。

林默的胃里那團冰冷的鋼絲球又開始絞動。他早該想到的。從上周五通宵完成方案，到周一早上王德發“審閱“時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再到今天會議前同事們躲閃的眼神。這一切都是精心布置的陷阱，而他就像只愚蠢的飛蛾，義無反顧地撲向了火焰。

會議室里坐滿了人。除了項目組的同事，還有幾位林默從未見過的西裝革履的高管。他們面無表情地聽著王德發夸夸其談，偶爾在筆記本上記錄幾筆。林默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最后停留在實習生蘇晴身上。這個他一手帶出來的小姑娘此刻正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工牌的掛繩，指節都泛了白。

“同時，我們創新性地引入了'量子化分片'技術，使得數據傳輸效率提升了300%以上。“王德發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仿佛這些術語真是從他腦子里蹦出來的一樣。林默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他保持著最后的清醒。那是他熬了整整三個通宵才完善的算法，是他查閱了無數論文后獨創的解決方案，現在卻成了這個肥頭大耳的騙子邀功的籌碼。

掌聲響起時，林默幾乎要笑出聲來。這些鼓掌的人里，有幾個真正看得懂那些復雜的流程圖？有幾個明白“量子化分片“到底意味著什么？他們只是習慣性地為王德發喝彩，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林默緩緩舉起手。他能感覺到會議室里的氣氛瞬間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王德發的笑容僵在臉上，金絲眼鏡后的眼睛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

“哦？小林有什么問題？“王德發刻意把“小林“兩個字咬得很重，像是在提醒他的身份。

“王經理，“林默站起身，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您剛才提到的'量子化分片'技術，能否詳細解釋一下它的實現原理？特別是關于數據包重組時的校驗算法。“

會議室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王德發的喉結上下滾動，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下意識地看向坐在高管席位的李薇，那個總是化著精致妝容，和王德發關系曖昧的女人。

李薇正在手機上悄悄給人事部的閨蜜發消息，詢問最新的晉升名單。看到王德發的求救眼神，她立刻切換到工作狀態，紅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她早就知道王德發會出狀況，但沒想到會這么難堪。不過轉念一想，這也許是個機會，如果能幫王德發渡過難關，他欠自己的人情就更大了。

“這個嘛...“王德發干笑兩聲，“涉及到一些核心算法細節，不太方便在這里展開。會后我們可以單獨討論。“

林默沒有坐下。“是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刀，“那'神經元式路徑感知'呢？它的動態權重調整公式是什么？我記得方案里用的是改進后的梯度下降法，但具體參數需要根據網絡拓撲實時調整。“

王德發的臉色徹底變了。他肥胖的手指無意識地擺弄著激光筆，投影儀的光束在幕布上亂晃，像只受驚的蒼蠅。就在這時，李薇突然輕笑出聲，她優雅地抿了一口咖啡，紅唇在杯沿留下一個曖昧的印記。

“林默，“她的聲音甜得發膩，“王經理是在向領導匯報整體成果，不是給你上技術培訓課。“她撩了下精心打理的卷發，轉向高管席位，“林工最近壓力太大，總愛鉆牛角尖。上周還因為算法優化的事，跟測試組吵得不可開交呢。“

蘇晴的心猛地一沉。她清楚地記得上周發生了什么——明明是測試組的人故意刁難，故意在驗收標準上做文章。是林默擋在她前面，一個人扛下了所有壓力。“這個bug是我的責任，“他當時對測試組長說，“與實習生無關。“而現在，這個保護過她的人，正在被所有人圍攻。

測試組組長趙強聽到這里，臉色變得難看。他本想保持中立，但李薇這話明顯是在甩鍋給他們測試組。他清了清嗓子準備反駁，卻被財務總監馬麗一個警告的眼神制止了。馬麗心里明鏡似的，知道這個項目關系到公司上市計劃，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亂子。

王德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臉上的肥肉堆出諂媚的笑容：“李總監說得對，公司講究的是團隊協作。“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默，“某些人總是把個人利益放在團隊前面，這種風氣要不得啊！“

蘇晴突然站了起來，聲音有些發抖：“可是...可是這個方案明明是林工熬了三個通宵完成的...“

會議室里瞬間安靜得可怕。李薇瞇起眼睛，紅唇勾起一個危險的弧度：“蘇晴，你父親的公司最近和恒遠簽的那個裝修合同，好像還沒走完流程吧？“她的聲音輕柔得像羽毛，卻讓蘇晴如墜冰窟，“我聽說，最近建材市場行情不太好呢...“

蘇晴的臉色刷地變白，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她想起父親為了這個合同，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的場景。

張宏遠終于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皺著眉頭看著這場鬧劇。他本想出聲制止，但轉念一想，這正是觀察各部門負責人應變能力的好機會。他故意保持沉默，手指繼續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

王德發趁機拍案而起：“夠了！現在是在討論公司機密泄露的問題！“他轉向高管們，一臉痛心疾首，“各位領導，我作為部門經理，對下屬管教不嚴，我有責任...“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兩名保安走了進來。HR總監周莉面無表情地宣布：“林默，你涉嫌私自拷貝公司機密數據，請配合調查。“

周莉其實心知肚明這是一場陷害，但她更清楚公司政治的游戲規則。王德發背后是張宏遠，而張宏遠又是董事長的紅人。與其為一個沒有背景的程序員出頭，不如順水推舟，還能在張總面前賣個人情。

“我沒有竊取數據！“林默的聲音讓蘇晴猛地抬頭。她看見他泛紅的眼眶，看見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是王經理讓我用私人電腦接入內網的！那份方案也是我寫的！IT部門可以查文檔的修改記錄！“

IT主管陳明坐在角落里，聽到這話身體一僵。他確實能查到修改記錄，但他更清楚公司里誰是真正的話事人。他低下頭，假裝在檢查手機，避開林默求助的目光。

周莉冷笑一聲：“修改記錄？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一個竊賊的話？“她拿出一份打印文件，“監控顯示，昨晚凌晨兩點，你用私人電腦拷貝了大量核心數據。“

“那是王經理讓我——“

“夠了！“張宏遠終于厲聲打斷，他看了眼手表，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保安，帶他去安保室！“

兩名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了林默。經過蘇晴身邊時，林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失望像刀子一樣扎進她心里。

走廊上的燈光慘白得刺眼。安保室里，林默被按在椅子上，對面坐著周莉和李薇。

“林默，“周莉推過來兩份文件，“簽了辭職協議，放棄股權，公司可以不追究。“

林默冷笑：“所以這就是你們的目的？搶走我的成果，還要奪走我應得的股權？“

李薇優雅地翹起二郎腿：“話別說得這么難聽。公司培養你這么多年，你卻恩將仇報...“

“培養我？“林默猛地站起來，“我熬了三年，寫了多少代碼，解決了多少難題？王德發除了搶功還會什么？“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測試組的老張闖了進來：“周總監，林默不可能竊取數據！他的為人我們都清楚！“

老張身后跟著幾個同事，他們都是受過林默幫助的。老張心里其實也很忐忑，但他想起上個月自己母親住院時，是林默主動幫他值了三天班。這份恩情，不能不報。

“是啊，“另一個同事也跟了進來，“上周那個緊急項目，是林默連續工作48小時才救回來的...“

周莉臉色一沉：“都出去！這里沒你們的事！“

李薇則笑瞇瞇地說：“各位這么關心林默，要不要一起簽離職協議啊？“她心里盤算著，正好借這個機會清理掉幾個不聽話的。

同事們面面相覷，最終被保安請了出去。老張臨走前，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眼神中滿是歉意。

沒過多久，王德發假惺惺地來了：“小林啊，我也是為你著想。你還年輕，背個刑事案底多不好...“他湊近林默，壓低聲音，“只要你乖乖簽字，我可以幫你爭取三個月的補償金。“

王德發心里打著小算盤。如果能說服林默主動辭職，不僅能保住項目，還能在張總面前展現自己的“領導才能“。至于那點補償金，隨便從哪個項目里挪點預算就出來了。

林默盯著王德發那張虛偽的臉，突然笑了：“王經理，你知道為什么你的方案總是漏洞百出嗎？因為你根本不懂技術。你搶走的只是一個空殼，核心算法我根本沒寫在文檔里。“

王德發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玩脫了。如果項目后期出現問題，責任可全在自己身上。但現在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演下去。

最終，林默顫抖著簽下了名字。當他拖著行李箱走出大廈時，暴雨傾盆而下。蘇晴站在窗前，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李薇發來的消息：“明天開始你接手林默的項目，好好表現。“后面跟著一個笑臉表情。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極了蘇晴臉上無聲的淚水。她想起林默常說的話：“代碼不會騙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可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似乎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