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是樓下的燒烤攤。
我記得高中時他最好的朋友們也回到了這座城市,大家陸陸續續地聯系著,但都被生活推著往前,一年也見不上幾面,幸好這次大家都有時間,沒有人推辭。
在眾人悲戚的目光中,段云哲為我留了一個座位。
最開始段云哲同我交流,但我冷漠地拒絕了他,漸漸他歇了同我交談的心思。
在天地中,他們推杯換盞間,提及過往,談論現在,暢想未來,這場聚會沒有人再提及我這位人生過客,他們驚喜于這位一直消沉的小伙伴終于樂意出來走走。
散場時,大家默契地輪流抱了抱段云哲后相繼離開。
我現在不想回家,于是和段云哲坐在花壇邊吹風。
“大家都很擔心你。”
“我真是個糟糕的大人。”
“你是個很努力很堅強的大人。”
第二站是我們省的美術館。
段云哲的藝術天賦極其出彩,他的作品曾被省美術館收錄,不過在我生病后,他極少拿起畫筆了。
我沒有閑逛的心思,拉著他在他的作品前的長椅上坐下。
他的作品前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著急趕行程的游客,看一眼作品,喜歡的拍個照,不喜歡的匆匆路過;有帶著孩子來的父母,抱起孩子,耐心地溫聲細語地為小朋友講解;有慕名而來的人,對著作品細細觀賞。
我陪他坐在那里,看人潮來來往往。
在外時,我不愿意同他多講話,不想讓他變得另類起來,所以他總是看看作品前的人,又扭頭看看我,想說什么卻都被我的眼神止住。
在酒店的沙發上,我們窩在一起。
“你是個天才。”
“江郎才盡,不能救你。”
“救我同藝術無關,再拿起畫筆吧。”
第三站、第四站……我們去了許多以前約定去的地點。
一路上他被我看著好好吃飯,不再允許他浪費糧食后,他的身體狀態漸漸再次好轉起來,這也意味著,他的視線中我也不再一直存在。
最后一站我定在了墓園。
我感覺我的靈魂漸漸輕巧起來,我知道我們分別的日子快到了。
他看不到我,我坐在我的墓碑上聽他絮絮叨叨。
“高中我一見到你,我就對你一見鐘情了,你善良會力所能及地幫助所有人,你說世界上每多一個幸福的人都會讓你感到幸福,你就如同神女一般降臨我的世界,不對我的身世過問,擔心我的少年尊嚴,在我錢不夠吃飯時總是裝作挑食,可是你明明是最善良的,最珍惜別人勞動成果的。”
“老李說拿第一的可以先選座位,我拼了命地學習終于考到了第一,我賄賂了在你前面的幾位同學終于成為了你的同桌。”
“可是少年時我太年輕了,什么資本都沒有,拿不出我們兩人的未來,我不敢表明心跡,對你的暗示我裝聾作啞。”
“好在我取得成功時,回到你在的老家,假裝偶遇,才敢同你慢慢地表白。”
“老婆,我好愛好愛你,為什么有情人要天人兩隔,明明我們的幸福才剛起步。”
這是我不知道的故事,結婚這么多年,他總是告訴我高中時不開竅,大學畢業突然開竅,回家找我,他將少年的自卑藏于心底,他想要成為我記憶里永遠意氣風發的少年。
我一手摸著他的頭發,一手撐在墓碑上,注視著他的眼睛祈求最后的神跡顯現。
從清晨到黎明前夕,我們相見了。
我雙手撐在墓碑上,溫柔地注視著面前的人。
“聽我講講吧。”
“段云哲,我愛你,也感謝你愛我。也謝謝上天讓我們相愛,謝謝你代替命運構筑的重逢。”
“但是生活不會在我身上終止,朋友、事業、未知的冒險,他們一一排列在你的未來,等待著你一步一個腳印地前行。”
“段云哲,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故意滑進命運的深淵,那樣你來見我的話我也是永遠不會開心的。”
他執著地搖頭,“你要永遠開心的,我許諾過的。”
我笑著吻過他的額頭,“我不是一場夢,活著的我,死去的我,魂魄的我都不是一場夢。”
“最后,我愛你,我愛自甘墮落的你,愛意氣風發的你,但我最愛在每次打擊后都能迎接生活的你。請你愛屋及烏地愛自己。”
“我在彼岸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