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站在床邊對我們囑咐道:“你的身體很差,器官的各項功能都有所下降,這次沒有出大問題,但下一次可不一定了。年輕人,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就不重視身體。”
段云哲虛弱地坐起身,感謝醫生,醫生嘆著氣搖頭離開。
他拍著我的手,讓我不要擔心。
住院期間,我再次接到了媽媽的電話,連帶著阿姨一起,暫時沒有同她們講段云哲的身體問題,電話又是被匆匆掛掉。
出院后,我盯著段云哲認真吃飯、鍛煉身體、好好吃藥,他的心情好像也在隨著身體的好轉而變好,整個人不再顯得虛弱,精神狀態也好了很多。
而媽媽她們的旅行時間越來越長,我有時也想抱怨兩句,但總是來不及開口就被掛斷電話。
日子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交上去的論文沒有回音外。
這天段云哲買菜回來,我蹲在陽臺上,興沖沖地向他打招呼,要他來看新開的小花,可是他根本無視我,直往廚房走。
我有些生氣,決定今天要生兩個小時的氣。
但是在飯桌上,段云哲小心翼翼問我怎么了的時候,我覺得還是不要生氣好了。
“剛剛你買菜回來,我叫你,你都不理我。”
他殷勤地往我的碗里堆菜,“我沒聽到,以為你還在午睡,一定不會有下次了,最善良、最愛我的林女士,可以原諒我這一次嗎?”
對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我的頭上被滅火器噴了,“原諒你了。”
可是他無視我的情況越來越頻繁,有時我都站到了他的身前,他還裝作看不到我的樣子徑直走開。
我怕他身體還有什么后遺癥,硬拉著他去醫院檢查了一通,結果顯示身體情況在逐漸轉好。
身體沒問題,那就是感情出了問題,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問出口,可是從醫院回家后,無視我的情況漸漸消失。
但同樣消失的還有段云哲的健康體征,他整個人再次消瘦起來,明明每天我都有逼他多吃一點,他還是一點一點瘦下去。
我察覺到事情必然出了我不知道的問題,在我撞到他催吐的時候,查詢真相的心攀升到頂峰。
趁著他出門,我第一次走進他的房間。
他的房間很干凈,充滿陽光,像是少年時期我對他的印象,可是我卻如遭雷擊,在門口呆住。
他的房間有很多裝飾,一眼望去全是屬于我的。
又或者屬于一段我不知道的我的。
我看到了我們的結婚照,照片上的他,是不同于現在的張揚、青春,是一眼望去就知是青年人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般滄桑中又帶有死氣的模樣。
我走進房間,一一掃過與我有關的一切。
記憶一一回歸我的腦海,我的臉上好像有淚劃過。
有人死了。
死者是我。
我沉默地走到陽臺,坐下。
大學畢業后的第二年,我們重逢,確定關系,走入婚姻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
婚后第三年,段云哲的母親再嫁,移居海外,他留在這里同我和媽媽生活。
婚后第三年,我生病了,我們遍訪名醫,我卻還是在第五年離世了。
為什么這個家里沒有媽媽,我大概也能猜到,在女兒離世后,接受不了打擊的媽媽選擇離開這個接連失去親人的城市,大概回到了老家生活。
于是這座繁忙的城市,只留下了一個舉目無親的段云哲。
失去生活欲望的段云哲身體狀況急轉直下,迫近死亡的他看見了靈魂。
我不知道段云哲什么時候靠近了我,他攬著我的肩,靠著我坐下,輕聲詢問:“怎么了?”
我轉頭注視著那雙在任何時候都閃爍的眼睛,陳述道:“我去世了。”
他呆在原地,隨后淚水開始不住地滑落。
“對不起,你走得好痛。”
我摸摸他的腦袋,“不痛的,我不痛的,痛的是你們啊。”
“我們出去旅游吧。”我提議道。
親人、愛人已無法為他錨定生活,我希望,我祈禱他的過去同他的未來可以為他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