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點后方連接的廢棄排水通道。

污水早已干涸，留下厚厚的、散發著濃烈惡臭的黑色淤泥，混雜著不知名的工業廢料和生活垃圾。

還沒下去挖，趙崢差點被那味道頂得吐出來。

阿呆卻像毫無所覺，掄起一把巨大的鶴嘴鋤就開始刨。

他力氣大得驚人，每一次揮動都帶起大塊凝結的污塊。

趙崢也咬牙跟上，用鐵鍬將阿呆刨下的污塊鏟到一旁堆積。

兩人幾乎沒有交流。

趙崢干得很賣力，汗水混著污漬淌下來。

他發現阿呆雖然沉默，動作卻很有章法，知道哪里是淤堵的關鍵點，力氣用得恰到好處。

偶爾趙崢清理的方向不對，阿呆會悶悶地指一下：“那邊?！?

或者“深點。”

趙崢照做，阿呆就不再言語。

幾天挖下來，通道更深了寫，光線卻更暗了。

他們遇到一處小塌方，幾塊巨大的混凝土板斜插在淤泥里，堵死了大半通道。

阿呆用撬棍試了試，紋絲不動。

他悶頭去搬旁邊一塊稍小的石頭。

“呆哥，等等?！壁w崢觀察了一下塌方的結構，指了指混凝土板下方一處被淤泥掩蓋的縫隙，“下面好像有點空，咱們試試從這兒掏，看能不能松動上面的大塊?！?

阿呆看了看他指的地方，又看了看趙崢，沒說話，但走過來，把撬棍遞給了趙崢一頭。

兩人合力，將撬棍深深楔入趙崢指點的縫隙，然后同時發力下壓。

“嘿——！”

“呃——！”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那塊巨大的混凝土板終于被撬動了一絲！

淤泥嘩啦啦地往下掉。

雖然沒能完全移開，但縫隙擴大了不少。

阿呆抹了把汗，看著趙崢，破天荒地說了個長句子：“你，眼力好?！?

語氣里帶著點認可。

趙崢喘著氣笑了笑：“力氣還是得靠呆哥你。”

兩人干到下午的時候，一場暴雨突如其來。

阿呆看著他說到：“你回去，我留下?！?

此時渾濁的污水裹挾著垃圾，正往據點這些排水管道里面洶涌倒灌。

“呆哥，你說啥？”風雨聲大，趙崢沒聽清他說什么，目光落在水下：“這樣下去會越來越堵，我水性好，下去挖一下?！?

聞言，阿呆明顯一愣：“我給你擋?！?

暴雨如注，污水冰冷刺骨，幾乎沒到胸口。

水流沖擊力極大，站都站不穩。

阿呆像塊礁石般頂著水流，用身體擋住一個被雜物堵住的鐵柵欄口，防止更大規模的倒灌。

趙崢則憋著氣，一次次潛入污水中，用手摸索著，奮力將卡在柵欄外的破布、爛木板、塑料桶扯出來。

每次浮上來都大口喘氣，臉上糊滿污物。

趙崢又一次下潛時，突然被水流沖得一個趔趄，腳下一滑，差點被卷進更深的水道。

關鍵時刻，一只鐵鉗般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硬生生把他拽了回來。

是阿呆！

“小心。”

阿呆的聲音在雨聲和污水轟鳴中幾乎聽不清，但那只手的力量異?？煽?。

兩人奮戰了近一個時辰，終于疏通了柵欄口，污水找到了宣泄的方向，水位開始下降。

回到據點，兩人都成了泥猴。

阿呆默默脫下濕透的、散發著惡臭的工裝背心，露出精壯但布滿新舊傷痕的上身。

他拿起一塊破布，仔細擦拭他那把保養得相當不錯的合金撬棍。

趙崢也趕緊脫下衣服，站在鍋爐旁烤火。

“好家伙，你倆真成泥里鉆出來的了！”

過山風路過，看著兩人的狼狽樣，咧嘴一笑，“阿呆，沒把新來的兄弟累趴下吧？”

阿呆抬頭，看了看趙崢，又低頭擦他的撬棍，悶聲道：“他，肯干。不孬?！?

過山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對趙崢道：“行啊，崢仔，能讓阿呆說句‘不孬’，不容易?！?

趙崢疲憊地笑了笑。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倒是摸清了阿呆的性格：極度沉默，反應似乎總慢半拍，但絕非愚蠢，眼力還極好，尤其是夜間。

趙崢不耍小聰明，踏實干活，讓阿呆放下了些許戒備，接下來的日子里，兩人的互動變多。

其他排水管都清理完，他們轉戰據點西行2公里處，垃圾場后方一條特別狹窄、空氣污濁的支渠。

挖了一上午，也沒什么進展，兩人坐在淤泥堆上短暫休息，啃著干硬的合成口糧。

趙崢隨口說道：“呆哥，你跟風哥、雷哥他們很久了吧？”

阿呆嚼著口糧，點了點頭：“嗯。久?！?

“風哥人挺仗義，看著兇，心不壞?！壁w崢試探著說。

提到過山風，阿呆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風哥，好，照顧我，偷偷給我吃的?！?

聞言，趙崢引導性地問道：“嗯，那他跟我叔多久了？我叔跟他的關系如何？”

阿呆張開嘴，似乎在努力組織更長的句子，“老大，那時候，剛立山頭。風哥，一直跟著，老大最信任他。”

最信任，這個詞很關鍵，尤其是從阿呆嘴里說出。

叔叔應該是讓過山風盯著自己！

難怪他那雙眼睛總盯著自己，對于突然冒出的大侄子，趙得勝多少還是有些防備。

這時，阿呆突然冒出一句：“雷哥，也好?！?

“雷哥？”

“雷哥！散兵，唯一！”阿呆臉上露出一種近乎崇拜的神情，聲音也高了一點，“猛！真猛！跟‘鐵鉤幫’搶口子?！彼昧Ρ葎澚艘幌卤鹄啄蔷薮蟮囊簤罕?，“雷哥，一個人單挑所有！雷可，破過，凈街，牢籠！”

凈街是操刀手曹正管轄的區域，據說，從他接手凈街后，那里出現一個“牢籠”的地下格斗場，但凡進入其中的人，鮮少有人能活著出來。

阿呆咧開嘴，露出一個罕見的、帶著點憨氣的笑容，“雷哥，救過我命，老大，也最信任他?！?

雖然句子依舊簡單，甚至有些顛三倒四，但趙崢聽明白了。

過山風和爆火雷是趙得勝最信任的兩個人。

梁山泊的當家手下，一般會有一兩位散兵輔佐，這爆火雷就是這得勝手下那個唯一，其戰力勇猛無比。

過山風等級雖低，但他跟趙得勝時間長，關系似乎更近一些。

趙崢心中了然，拍了拍阿呆的肩膀：“風哥、雷哥都是真漢子?！?

阿呆用力點頭：“嗯！漢子！”

下午兩人繼續深入清理的時候，發現里面有一條塌方嚴重的支渠。

巨大的混凝土塊和扭曲的鋼筋堵死了大半通道，只留下一個僅容瘦小之人勉強鉆過的縫隙。

趙崢鉆進危險的縫隙里艱難地清理著深處的淤泥和較小的障礙物。

通道里塵土彌漫，光線昏暗。

“崢仔，這，臭了！清它干啥？又不走！”

阿呆搬開一塊大石頭，抹了把汗，難得地抱怨了一句，這對他而言已經算是“長篇大論”的牢騷了。

趙崢從縫隙里退出來喘口氣，臉上身上全是黑泥：“一會再看看，說不定里面好清，實在不行，咱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阿呆悶悶地“嗯”了一聲，繼續吭哧吭哧地搬石頭。

趙崢一邊清理，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塌方體的結構和后面隱約可見的黑暗空間。

就是因為這條排水道不常走，他才刻意留意一下。

這里每一條路徑都可能是未來的生路或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