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昏。

嘉州最近來了臺風，但并未在近海登陸，僅僅是帶來了濕潮的水汽和短暫的降雨。

雨后的空氣里，摻雜著濕潤清涼的感觸，在這有些苦悶的夏夜相當難得。

兩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任憑時有時無的夜風吹動樹梢，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蟬鳴聲中。

“真好啊。”

黎月泠突然開口，用輕巧而可愛的語氣說著：“能夠和阿明這樣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真是太好了。”

“是啊。”

顧知明也很久沒有在這座家鄉(xiāng)的小城里，如此愜意地散步了。

現(xiàn)在時間還不算太晚，雖然太陽已經(jīng)完全下山，但在路邊，還能看到附近小區(qū)的居民也在散步。

路邊的廣場上，魔性又動感的土嗨音樂里，一群穿得花花綠綠的老爺爺老奶奶跳著廣場舞，生命的活力，遠比校園里的學生還要旺盛。

黎月泠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了腳步，望著跳廣場舞的廣場。

“阿明，等我們老了，還會在一起嗎？”

“不知道。”

顧知明聳了聳肩。

說實話，他剛才第一反應的回答是“不會”。

雖然可能對黎月泠有點殘忍，不太公平，但他重生回來之后，最大的執(zhí)念的確不是這位曾經(jīng)的青梅竹馬。

而是稱她為姐姐的那個女孩。

甚至連眼下“不知道”這個回答，都僅僅是為了照顧對方的感情才說出來的。

這個回答顯然不會讓黎月泠滿意。

女孩肉眼可見的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她強裝鎮(zhèn)定，擠出甜美的笑容。

“我覺得還會在一起哦！”

“因為……最喜歡阿明了！”

說完這句話，她沒有再看顧知明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顧知明追了上去，這才看到黎月泠黑發(fā)未能遮掩的地方，從側臉到耳根都已經(jīng)完全紅透了。

他遲疑著問了一句：“剛才那是……表白嗎？”

沒有得到回答，只有少女壓低著嗓子的嘟囔：

“不是。只是在描述一個全宇宙都永恒的真理。”

“像是地球圍著太陽轉，沒有誰的速度能夠超越光速，那樣的永恒真理。”

“我，最喜歡阿明了。”

她抬起眼睛，那雙明艷動人的眼睛就這么直勾勾盯著他，不容許再有半點退縮。

重復一遍的話語，帶著少女滾燙熾熱的心意，用最為蠻橫的姿態(tài)闖到了他的面前，不再給予任何思考的空間。

顧知明猶豫了一下，還沒有開口，就感覺到纖細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嘴唇前面。

“不用說。”

黎月泠笑得眼眸彎彎，就好像剛才那種氣勢逼人的模樣，只是一瞬間的幻覺一樣。

“我已經(jīng)不需要聽了。”

她姿態(tài)輕松，背負著雙手，一蹦一蹦踩著地面上雨后的小水坑。

只在背身面向顧知明的時候，笑容凝固，目光森冷。

的確不用回答了。

因為，猶豫本身就是答案。

心有顧忌也好。

想念的另有其人也罷。

這都不重要。

對她來說，重要的只有一點。

那就是怎么讓阿明不再猶豫，無比堅定地給她回應。

正如她所給出的那樣。

……

顧知明做了一個夢。

夢里，他看到了黎月泠。

不，不是她，這種神態(tài)和語氣，是“妹妹”。

那個連名字都不肯留給他的小氣家伙。

不是初見的樣子，而是從未見過的少女模樣。

兩人的長相身材都幾乎完全一致，唯一能夠區(qū)別開來的，或許便是姐姐的性子偏向于溫柔善良，衣著也是純色偏多。

而妹妹的衣著要活潑許多，連帶著長發(fā)也都扎成了充滿活力的高馬尾。

她正以慣例的玩笑口吻調侃著顧知明：

“一個小小的捉迷藏而已，難不成，你這就打算放棄了？”

顧知明盯著她看了半天，悶聲開口：“我沒有放棄。我會找到你在哪里的。”

妹妹眼珠一轉，露出俏皮的笑容。

“那假如說……”

“只有姐姐死了……”

“你才能夠見到我，你會怎么選？”

顧知明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怎么……怎么可能會有這種事？”

“為什么只有她死了，才能見到你？”

妹妹掩嘴偷笑：“開個玩笑而已。”

“放心吧，就算真有那么一天。”

“這種背負罪惡的抉擇，也不會交給你來實現(xiàn)的。”

“無論是我，還是姐姐，都不會希望看到你因此自責。”

少女的身影像是霧氣向四周散去。

顧知明只感覺腦袋漲得可怕。

奇怪的話。

這是來自于妹妹的提示。

還是自己走火入魔的妄想？

他分不清。

“別走！說清楚一點！什么叫做……”

他從夢中驚醒。

入目是有些陌生的床鋪，以及近在咫尺的少女精致恬然的睡顏。

他甚至能數(shù)清楚女孩的每一根睫毛。

“黎……黎月泠。”

恍惚了一瞬，認清了眼前的少女。

顧知明只感覺自己背后瞬間被冷汗浸透了，大腦整個清醒了過來。

發(fā)生了什么？

他為什么會和黎月泠睡在一起？

昨夜的記憶有些模糊不清，稍微回憶，都感覺腦袋痛得嚇人。

喉嚨口也是干得不行，簡直像要冒火了一樣，稍微張開嘴巴都能感覺到傳來的劇痛。

他躡手躡腳地掀開被子，動作小心，生怕驚動熟睡的少女。

下床，走到廚房，猛灌了一大口昨夜的冷水。

“哈~”

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

昨天晚上。

是初中畢業(yè)的散伙飯。

他和黎月泠一起散步，送她回家。

然后到了這里，喝了一口水，忽然覺得自己困得不行，連眼皮都抬不起來了。

再然后，記憶就斷片了。

醒來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

自己躺在主臥的床上，和黎月泠睡在一起。

衣服褲子倒還是昨天的那件，沒有動過的痕跡。

想來昨天應該沒有發(fā)生什么不該發(fā)生的可怕事情。

但……突如其來的睡意。

實在太可疑了一點。

還是在自己剛剛喝完黎月泠倒的水之后。

明明原本還算精神的，突然之間就完全睡死了過去。

這怎么看都不符合常理吧。

雖然這個猜想有點荒謬。

但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選項，剩下這個就算再離譜，也只能是真相了。

昨天晚上，黎月泠在給他的那杯水里，下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