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氣氛沉重無比。

在這個家里，從未有過如此劍拔弩張的時刻。

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都是板著臉，沒有笑意。

“這么說，你的確有個妹妹？”顧知明率先打破了平靜。

至少從剛才黎月泠的話來看，她對于自己的那個“虛空妹妹”，是有線索的。

黎月泠露出有些憔悴的笑容。

“你還是先問了她啊。我還以為你會更在乎，我是怎么知道那個大姐姐的呢……”

“蘇夜遲的事情，我可以從頭到尾，清清楚楚的講給你聽。”

他頓了頓，就見黎月泠緩緩閉眼。

“前提是，我告訴你妹妹在哪里，對嗎？”

顧知明一時語塞。

“是的”這個字在喉嚨口轉了又轉，實在難以出口。

這對黎月泠好像的確太殘忍了一點。

明明是自己喜歡的青梅竹馬，卻一心只撲在一個從未見過面的雙胞胎妹妹。

黎月泠緩了緩，睜開眼，恢復了平靜。

“所以，能告訴我嗎？”

“為什么，你這么執著于找到她。”

“甚至，我沒有記錯的話，在你把我帶出來的那一天，在我不顧一切也要跟你走的那一天，你也問了我，是不是有一個妹妹？”

顧知明聽到這話，心中愧疚感更濃了。

當時剛重生回來的他，的確滿心都是對真相的渴求。

沖過去帶走黎月泠，也更多只是頭腦發熱的決定，沒有過多考慮到黎月泠的感受。

甚至回想起來，那一天的黎月泠，是否會有一種感覺，好像她只是用來找到妹妹的工具人呢？

顧知明深刻反思著。

或許是重生的關系，在一開始，他對于周圍的很多人，確實都缺乏一定的尊重。

就像是，當成必要的NPC一樣。

有的時候，說些胡話，也不擔心被人記住。

特別是，當初當著黎月泠媽媽的面，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

本質上就是覺得，反正她們也猜不到自己是重生的，最多覺得他是個怪人。

只要能快點找到妹妹，其他都不重要。

黎月泠在初見的時候，就否認了妹妹的存在。

那么對于完全不知情的她來說，顧知明那些話，應該更多會像是發瘋。

但他完全沒有考慮到一件事。

黎月泠在被他帶走的那一天，說的就是謊話。

這一個判斷上的錯誤，讓他在后續的每一個舉動，每一次對于妹妹的在意，都像是一道劃在她心臟上的刀口。

他沉默了太久，終于開口說話了。

“泠泠，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重生這么一回事嗎？”

少女的神色一下子柔和了下來。

他說了。

至少證明，在他心里，我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分量的吧。

不是那種只用低劣的謊言，就能應付過去，用完就丟掉的工具。

顧知明從來不認為重生是什么必須要保密，連至親之人都不能告訴的事情。

他只是沒有辦法在短期內證明自己，并且暫時也沒有必須要借此名頭來辦到的事情，所以沒有說出去。

但如果是黎月泠的話……

應該不需要證明。

而且，恐怕也只有這個理由。

發自真心的言語，才能說服她。

他緩緩地講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心路歷程。

當然，那些年的故事太長，他也只能是挑揀著來說。

“總之，我不希望你死，也不希望她死。”

黎月泠沉默了一陣，露出清淺的笑容。

“真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呢。”

雖然沒有具體領會那十年的風景，但也能從只言片語聽出，兩人應該很相愛吧。

“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但……”

“我相信你。”

少女的話一如既往地直白，如鋒利的箭矢，直插心臟。

“我說了，我永遠相信阿明。”

顧知明連保持苦笑都有些困難了。

“不過話說回來。阿明，假如說，我和妹妹，必須要有一個死在這三年里，你會選擇誰？”

她清澈的眼神，平靜的語氣，就好像只是在問明天早上吃什么這種問題一樣。

顧知明感覺自己心臟在收緊，有點難以呼吸。

這個問題他好像夢到過。

“不會有這種事情的！”

“無論是什么問題，只要現在開始想辦法，一定能解決的。”

“我不能接受任何一個人的死。”

黎月泠歪了歪腦袋，笑容天真到近乎殘忍。

“為什么呢？既然你都說了，當初妹妹只是顧慮我的遺言，所以不開心。那只要這一回，我不去留下那樣的遺言，就可以了吧？”

“我死了之后，你和妹妹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這不好嗎？”

顧知明猛地站起來，按住了她的肩膀。

“為什么一定要有人死？”

“阿明，疼。”少女皺了皺眉。顧知明這才意識到自己有點用力，連忙松開手，原地做了兩個深蹲。

冷靜了一點。

“我只是舉個例子嘛。”

黎月泠甚至還能笑嘻嘻地講話，好像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似的。

她想了想，認真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見到我妹妹的話，我可以幫你約她出來。”

顧知明心中驚喜之余，又升起了更多的疑問。

為什么黎月泠一開始會說沒有妹妹？

為什么她媽媽好像也完全不知道這個妹妹的存在？

黎月泠又是怎么認識的妹妹？

以及……以她表露出來，對自己的喜歡來看，她真的愿意做這樣的事情嗎？

“泠泠，能和我講一下嘛？關于……你的事情。”

少女嫣然一笑：“當然。”

又在心中小聲說了個抱歉。

雖然不太公平，但她是絕不可能說出重生的事的。

這是她能把握的唯一的先機。

“我的雙胞胎妹妹，她叫做，許星晚。”

“說是雙胞胎，但其實當初出了一些意外，她和我并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我爸爸媽媽，也不知道這件事情。”

黎月泠露出回憶的眼神。

“最開始，其實是他們先找到了我。”

顧知明忍不住問道：“誰？”

“就是晚晚的家人啊。她沒和你提起過嗎？”

“沒有。”顧知明搖了搖頭。

上一世，妹妹只是說她已經沒有親人在了。

黎月泠抿著薄唇，微微一笑：

“她家人找我的時候，其實只有一個請求。”

“想要讓我去救晚晚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