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燼涂抹在臟污的窗玻璃上，將狹小的出租屋染成一片病態(tài)的橙紅。空氣里殘留著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揮之不去。

胖胖蜷縮在沙發(fā)角落，身下墊著我唯一一條還算干凈的毛巾。它睡著了，或者說，是昏迷后陷入的深度沉眠。呼吸微弱但平穩(wěn)，腹部隨著呼吸微弱起伏。昨晚中心花園那場噩夢般的遭遇留下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深色的血痂覆蓋在橘色的毛發(fā)上，像一塊塊丑陋的補丁。我給它清理過，笨拙地涂了藥，但指尖觸碰到的皮膚下，似乎還殘留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虛弱感，一種生命力被強行透支后的枯竭。

我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背靠著沙發(fā)腿，手里捏著半塊干硬的面包，卻毫無食欲。視野里，那催命符般的熒光綠倒計時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任務(wù)完成。獎勵已發(fā)放。系統(tǒng)能量恢復中……】。

完成了？登頂了？小區(qū)貓界的大一統(tǒng)？

我扯了扯嘴角，卻感覺不到一絲笑意。眼前晃動的，是藤蔓怪物那扭曲蠕動的輪廓，是幽綠光芒閃爍的瘤狀核心，是無數(shù)貓傀儡空洞麻木的眼睛，是胖胖爆發(fā)金光后瞬間枯萎倒下的身影……還有，那怪物最后發(fā)出的、直接烙印在我腦海里的嘶鳴——“守護者……幼體……”

守護者？幼體？

它在說胖胖？

這個詞像一根冰冷的毒刺，扎進我的神經(jīng)，帶來一陣陣麻痹的痛楚和更深的寒意。胖胖……它到底是什么？那瞬間驅(qū)散黑暗的金光又是什么？那個怪物……它認識胖胖？

太多的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我?guī)缀踔舷ⅰＮ蚁乱庾R地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胖胖耳后柔軟的絨毛。它似乎感覺到了，在睡夢中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嗚咽，身體無意識地往毛巾深處縮了縮。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沙沙”聲，毫無征兆地在我腦海中響起！

不是來自窗外！不是幻覺！那聲音……和中心花園里藤蔓怪物發(fā)出的、如同無數(shù)針尖摩擦玻璃的“沙沙”聲，一模一樣！

我渾身汗毛瞬間倒豎！猛地從地上彈起，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出租屋依舊狹小破敗，窗外是城市黃昏慣常的喧囂，沒有任何異常！

但那“沙沙”聲并未消失！它變得微弱、斷續(xù)，如同信號不良的電流噪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從胖胖蜷縮的身體里傳來！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將耳朵貼近胖胖的身體。

聲音更清晰了。

不是從它的喉嚨，也不是從它的心臟。那微弱、斷續(xù)的“沙沙”聲，似乎……源自它的體內(nèi)深處？像是某種極其精密的儀器在低負荷運轉(zhuǎn)，又像是……某種沉睡的東西，在無意識地低語？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我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胖胖被驚動了。它眼皮顫動了幾下，極其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琥珀色的金瞳里沒有了之前的銳利和威嚴，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茫然。它似乎想抬頭看我，但只是微微動了動脖子，便又無力地垂下了頭，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糊的咕嚕，再次陷入昏睡。

但那微弱的“沙沙”聲，并未停止。

我死死盯著它，一股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到頭頂。昨晚的疑問如同沸騰的巖漿，沖破了一切理智的堤壩。

它到底是什么？那怪物口中的“守護者幼體”是什么意思？它體內(nèi)為什么會有那種聲音？！

不能再等了！我必須知道答案！現(xiàn)在！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般在我心中燃燒起來。我沖到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個破舊的手機——那是被裁員后唯一沒舍得賣掉的東西。屏幕碎裂，反應遲鈍，但還能用。

我顫抖著手指，點開瀏覽器。搜索框里，我深吸一口氣，敲下了那個如同魔咒般的詞語：

“守護者”“貓”“異常”“實驗”

屏幕閃爍，加載的圓圈緩慢轉(zhuǎn)動。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搜索結(jié)果跳了出來。大部分是無關(guān)的游戲設(shè)定、小說橋段，或是關(guān)于某些稀有貓種的夸張描述。我煩躁地向下滑動，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

突然，一條夾雜在無數(shù)垃圾信息中的、發(fā)布于五年前的舊聞標題，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我的視線！

《驚爆！本市“潘多拉”生物科技公司秘密實驗室發(fā)生嚴重泄露事故！疑涉基因編輯與跨物種融合！》

潘多拉生物科技！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腔！這個公司名字……我見過！就在昨天下午，我瀏覽招聘網(wǎng)站時，胖胖一屁股坐在我電腦上擋住屏幕之前，我最后看到的……就是這家公司的招聘啟事！一個要求離譜、待遇卻高得嚇人的“特殊動物行為觀察員”職位！

是巧合嗎？

我顫抖著手指點開那條舊聞鏈接。頁面加載緩慢，圖片大多失效，只剩下干巴巴的文字描述：

“……據(jù)悉，位于我市西郊工業(yè)園區(qū)的‘潘多拉’生物科技公司第三地下實驗室，于五年前凌晨發(fā)生不明原因泄露事故……事故導致實驗室核心區(qū)域嚴重損毀，大量實驗動物逃脫……事故原因疑與該公司秘密進行的代號‘守護者’的基因編輯項目有關(guān)……該項目旨在通過跨物種基因融合，培育具有特殊能力的‘生物兵器’或‘生態(tài)守護者’……事故發(fā)生后，該公司核心研究團隊神秘失蹤，相關(guān)研究資料被銷毀或轉(zhuǎn)移……事故詳情及環(huán)境影響仍在調(diào)查中，但官方通報語焉不詳……”

文字冰冷，卻在我腦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基因編輯！跨物種融合！生物兵器！生態(tài)守護者！

代號“守護者”！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脆弱的神經(jīng)上！中心花園那個藤蔓怪物扭曲的形象，胖胖體內(nèi)傳來的“沙沙”聲，它爆發(fā)出的那道驅(qū)散黑暗的金光……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這條五年前的舊聞強行拼湊在一起，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胖胖……它是那個實驗室的產(chǎn)物？！是代號“守護者”項目的……實驗體？！“幼體”？！

那藤蔓怪物……也是？它認識胖胖？所以才會喊出那個名字？！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心感涌上喉頭，我猛地捂住嘴，強壓下嘔吐的欲望。胃里翻江倒海，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我僵硬地轉(zhuǎn)過頭，看向沙發(fā)上昏睡的橘貓。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落在它身上，橘色的毛發(fā)本該溫暖，此刻卻讓我感到一種刺骨的冰冷和……陌生。

它不再是我撿回來的那只貪吃、傲嬌、偶爾搗蛋的流浪橘貓了。它體內(nèi)流淌著的，可能是被強行編輯過的、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基因。它沉睡時發(fā)出的“沙沙”聲，是實驗室殘留的烙印？還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在低語？

“守護者”……守護什么？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守護”？

實驗室泄露……五年前……大量實驗動物逃脫……

胖胖……它是在那次事故中逃出來的？然后……流浪到了我身邊？

這個認知讓我渾身發(fā)冷。我走過去，蹲在沙發(fā)邊，手指不受控制地再次伸向它。這一次，不再是撫摸，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探究和恐懼。我的指尖劃過它耳后，脖頸，肩胛……觸感溫熱，是活生生的生命。可那微弱的“沙沙”聲，像幽靈一樣纏繞著我的感知。

就在我的指尖無意間掠過它左側(cè)前肢靠近腋下的一小片皮膚時——

一種極其細微的、不同于毛發(fā)和皮膚的觸感傳來！

堅硬。冰冷。微微凸起。

我的動作瞬間僵住！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

我屏住呼吸，顫抖著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一小片橘色的絨毛。

然后，我看到了。

在它柔軟的皮膚下，緊貼著骨骼的位置，一個極其微小的、只有米粒大小的……金屬片！銀灰色的金屬片，邊緣光滑，幾乎與皮肉長在了一起，表面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接縫。

那是什么？！

芯片？追蹤器？還是……某種更可怕的控制器？！

“嗡——！”

就在我發(fā)現(xiàn)金屬片的瞬間，一股強烈的眩暈感毫無征兆地襲來！眼前的一切瞬間被刺眼的白光吞噬！意識像是被一只巨手粗暴地撕扯、揉碎！

“呃啊！”我悶哼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意識在墜入黑暗深淵的前一秒，無數(shù)破碎、扭曲、光怪陸離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我的腦海！

冰冷刺眼的白熾燈光！反射著寒光的不銹鋼操作臺！扭曲晃動的、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影！尖銳刺耳的器械嗡鳴！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和化學藥劑混合的氣味！還有……恐懼！無邊無際、深入骨髓的恐懼！

視野劇烈晃動，如同透過一層晃動的水波。我看到一個巨大的、透明的培養(yǎng)艙！艙內(nèi)充滿了淡綠色的營養(yǎng)液！一個模糊的、小小的、橘黃色的影子在液體中沉浮！無數(shù)細小的管線連接在它身上！

“幼體編號：07……‘守護者’原型……神經(jīng)接駁測試……穩(wěn)定性低于閾值……排斥反應加劇……”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背景中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

“加大……融合劑劑量……植入……抑制器……”

一個模糊的、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在操作臺前晃動，聲音嘶啞而疲憊。

“不行！排斥反應太強！它會死的！”另一個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不忍？

“死？那也比變成‘花園’里那些失敗品強！”嘶啞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暴躁和瘋狂，“‘母親’需要‘守護者’！需要能控制‘花園’的鑰匙！它必須成功！植入！”

“不！住手！”

畫面劇烈晃動！撞擊聲！玻璃破碎的刺耳聲響！警報聲凄厲地炸響！紅光瘋狂閃爍！

“警報！一級泄露！實驗體逃脫！重復！實驗體編號07逃脫！”

混亂！奔跑！扭曲的走廊！身后傳來非人的嘶吼和沉重的撞擊聲！

“攔住它！不能讓它進入‘花園’！”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視野徹底陷入黑暗！只有劇烈的喘息聲和一種……溫熱的、帶著鐵銹味的液體滴落的感覺……

“喵……”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無盡恐懼和痛苦的幼貓嗚咽，在無邊的黑暗中響起……

“嗬——！”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氣，如同溺水的人終于浮出水面，意識被強行拽回現(xiàn)實！身體因為劇烈的喘息而顫抖不止，冷汗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滑落，浸濕了衣領(lǐng)。

剛才……那是什么？！

胖胖的記憶？！它作為“07號實驗體”的記憶？！那個實驗室？！那個培養(yǎng)艙？！那些穿著白大褂的人？！還有……“花園”？“母親”？“抑制器”？！

我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剛才觸碰胖胖腋下金屬片的位置。指尖殘留著一種奇異的灼熱感。

那個金屬片……就是“抑制器”？！

“嗡……”

就在我驚魂未定，試圖理清腦海中那些爆炸性的碎片信息時，沉寂許久的系統(tǒng)提示音，毫無征兆地再次響起！

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機械音。

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人性化的……疲憊和……凝重？

【偵測到關(guān)鍵信息節(jié)點……記憶碎片同步完成……】

【信息確認：契約伙伴“胖胖”，身份識別——代號“守護者”原型體07。】

【警告：偵測到高優(yōu)先級威脅源——“花園”核心意識（代號：母親）活性提升！】

【警告：偵測到契約伙伴體內(nèi)“抑制器”存在不穩(wěn)定波動！】

【緊急任務(wù)發(fā)布：72小時內(nèi)，護送契約伙伴“胖胖”前往“潘多拉”舊址地下實驗室！獲取“抑制器”解除密鑰！】

【任務(wù)目標：解除“抑制器”，釋放“守護者”完整潛能！】

【失敗懲罰：“抑制器”失控！“花園”意識全面蘇醒！區(qū)域生態(tài)滅絕危機！】

【……祝你好運，宿主。這一次，我們真的沒有退路了。】

冰冷的熒光綠字幕懸浮在眼前，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散發(fā)著不祥的血紅色光芒。

我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看著沙發(fā)上依舊昏睡、對此一無所知的胖胖，又看了看視野中那令人絕望的任務(wù)提示。

實驗室舊址……解除密鑰……“花園”意識……生態(tài)滅絕……

冷汗，順著我的鬢角，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原來，中心花園那場噩夢……僅僅只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