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航線，我的港口。我負責你在北美的銷售和安全，你負責為我從加勒比和南美運來我需要的貨物，比如蔗糖、煙草、咖啡豆。”

“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是一些英國人不想讓我們擁有的東西。”

書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伊莎貝拉帶來的那五個手下，原本緊繃的肌肉，此刻都有些松弛。

他們聽不懂太復雜的商業術語，但他們聽懂了“合作”這個詞。他們看向伊莎貝拉，等待著她的決定。

伊莎貝拉的心跳得很快。

她是一個走私商，一個海盜女王，但歸根結底，她是一個商人。

她所有的冒險，都是為了利潤。而眼前這個東方人提出的方案，幾乎完美地解決了她所有的問題。

一個穩定、高效、安全的北美銷售渠道，這是多少加勒比走私販夢寐以求的東西。

有了這個，她就不必再像過去那樣，每次都要跟那些貪婪又不可靠的地方買家斗智斗勇，擔心被黑吃黑，或者被出賣給當局。

但她生性多疑，大海教會了她，輕易的許諾背后，往往是致命的陷阱。

“我憑什么相信你？”伊莎貝拉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她需要一個保證，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保證。

李維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么問。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對菲奧娜點了點頭。

菲奧娜從書桌的抽屜里，取出了一份折疊好的文件，走到伊莎貝拉面前，輕輕地放在她身旁的茶幾上。

“船長小姐，這是定金！”

伊莎貝拉狐疑地看了一眼菲奧娜，然后才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

文件是上好的羊皮紙，上面用流暢的英文，繪制著一幅詳細的海圖，范圍從波士頓港一直延伸到南方的巴哈馬群島。

海圖上，用紅色的墨水，標注出了一條條航線，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記錄著日期和時間。

“皇家海軍‘勝利號’巡防艦，每月七號、十七號、二十七號，自波士頓港出發，沿海岸線南下巡邏，預計于次日清晨抵達長島海域……”

“‘警惕號’快速帆船，負責羅德島至楠塔基特島之間的反走私任務，換防時間為每周三的午夜，交接地點在……”

甚至連“警惕號”護衛艦的船長喜歡在夜間飲酒，以及“無畏號”上的大副和軍需官有矛盾這種看似無關緊要的消息，都用小字清晰地標注在旁邊。

伊莎貝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臉色也隨之變幻。

這不是一份普通的海圖，這是一份英國皇家海軍在北美殖民地沿岸巡邏部署的詳細時間表！精確到了每一艘主力戰艦的名稱、航線、換防時間和薄弱環節。

擁有這份情報，就等于擁有了一張在皇家海軍眼皮子底下的安全通行證！

其價值，遠超她船上那批朗姆酒的十倍、百倍！

“這是我們第一次合作的定金。”李維的聲音適時響起。“有了它，您回程的路上，會安全得多。”

伊莎貝拉猛地抬起頭，她看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東方人，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終于明白，自己面對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

這個東方人，不僅掌控了波士頓的地下秩序，他的觸手甚至已經伸進了大英帝國最引以為傲的海軍系統內部。

伊莎貝拉將那份情報小心翼翼地折好，貼身收起。這個動作，已經表明了她的態度。

“這只是定金。”李維的聲音適時響起。

“如果我們的合作能順利進行，每個月，你都能收到一份最新的。而且，我還能為你提供安全的停泊港、可靠的倉庫，以及全波士頓最勤快的搬運工。”

“你只需要把船開到我指定的泊位，剩下的事情，都由我來處理。三天之內，你就能拿到你的貨款，一分都不會少。”

“我需要運什么？”

“初期，還是你熟悉的那些。朗姆酒、糖漿、煙草，各種生活必需品都可以。”

“但是，我需要你幫我帶一樣東西回來。”

“什么？”

李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站在一旁的謝默斯。

謝默斯會意，從邊上的木桌底下掏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推到伊莎貝拉面前。

那是一柄法國查爾維爾步槍。

伊莎貝拉的瞳孔猛地收縮，終于明白，對方口中那句“英國人不想讓我們擁有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了。

這個東方人，他要走私的，是戰爭。

“黑龍商會需要擴充自己的安保力量。”李維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一筆木材生意。

“而法國人的東西，物美價廉。我相信以船長小姐在加勒比海的人脈，找到穩定的貨源，應該不是難事。”

書房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伊莎貝拉感覺自己像是在和一個魔鬼做交易。

但這個魔鬼，給出的價碼實在太誘人了。

“成交。好，我答應你。”她干脆地說道，“我的船，可以為你運貨。但是……”

她話鋒一轉，那股屬于海盜女王的狡黠和悍勇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

“我也有一個條件。”

“請講。”

“我不只運貨，我也賣貨。我需要一個屬于我自己的，在波士頓的落腳點。一個倉庫，一間辦公室，還有不受任何人打擾的自由。”

她盯著李維，“我伊莎貝拉，不做任何人的附庸，只做平等的合作伙伴。”

這是她的底線，也是她的試探。

她要看看，這個東方人的氣量，到底有多大。

李維聽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當然可以。碼頭區最東邊，靠近入海口的位置，有一排廢棄的倉庫，原本是屬于一個荷蘭商人的，后來他破產了。”

“那里的位置最好，也最隱蔽，可以直接從海上卸貨而不經過主航道。明天，菲奧娜會帶您去辦好地契的過戶手續。”

“就當是……黑龍商會送給新伙伴的見面禮。”

伊莎貝拉徹底愣住了。她預想過李維會討價還價，或者提出更苛刻的附加條件。

她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輕易地答應，甚至還附贈了一份大禮。

她忽然發覺，自己之前那些所謂的試探和博弈，在這個男人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對方的格局，遠在她之上。

他要的不是控制一條船，一個走私販，他要的是打通一條通往加勒比海的黃金航道。

“成交！”伊莎貝拉站起身，她沒有選擇握手，而是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為了我們未來的生意。”

李維也端起了面前那杯一直未曾動過的茶水。

“為了我們未來的生意。”

他以茶代酒，與伊莎貝拉的酒杯在空中輕輕一碰。

一場可能爆發的流血沖突，就在這間飄散著茶香與酒氣的書房里，化為了一場全新的商業聯盟。

伊莎貝拉帶著她的手下，從莊園的正門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芬恩早已接到命令，在門口等候，親自護送他們返回碼頭。

書房里的李維看著伊莎貝拉遠去的背影，對邊上的謝默斯下達了新的指令。

“找人去把堵住航道的駁船拖走。另外，通知碼頭，從明天開始，‘毒蛇號’是我們黑龍商會的貴客，他們需要的一切補給，都按最優價格提供。”

“是，先生。”

等到書房里就剩下李維和菲奧娜時，一直收拾茶具的菲奧娜，終于開口了。

“先生，她可靠嗎？海盜都是一群沒有信譽的人。”

“她會可靠的。聰明的商人，永遠不會背叛利潤。”

“可是把七號碼頭那塊地送給她，我們的成本太高了。而且，她這樣的人，很難控制。”

“菲奧娜，有時候，想要控制一匹野馬最好的方式，不是用韁繩，而是給它一片更廣闊的草原。”

李維重新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已經微涼的茶。

“她是一把鋒利的刀，放在加勒比，能為我們切開通往南方的航路。至于成本……羊毛，總是出在羊身上。她為我們創造的價值，會遠遠超過一座倉庫的。”

他將杯中茶飲盡，站起身，走到墻邊的巨幅地圖前。

他的手指，順著伊莎貝拉來時的航線，一路向南，越過巴哈馬，最終停在了一個富饒而混亂的島嶼上。

古巴，哈瓦那。

“菲奧娜。”

“是，先生。”

“給伊莎貝拉船長再送一份信。告訴她，我還需要一樣東西。”李維的手指，在地圖上輕輕一點。

“古巴的雪茄，我要最好的。另外，幫我向哈瓦那的總督帶去問候，就說波士頓有一位新朋友，很期待與他建立貿易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