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攜帶任何會發(fā)出巨大聲響的火器，腰間掛著的是短弩和匕首，背上則是空的防水油布袋。

在眼前這種濃煙彌漫的環(huán)境里，無聲的武器遠比排槍更有效。

“兩人警戒，其余人跟我來?！敝x默斯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火場的喧囂完全掩蓋。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徑直朝著倉庫最深處、火勢尚未蔓延到的角落摸去。

他們的行動與外面衛(wèi)隊的雞飛狗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邊，衛(wèi)兵們在大聲呼喝，用水桶和濕布與火焰搏斗。

那邊，謝默斯的人像影子一樣貼著墻壁移動，腳步輕得聽不見聲音，每個人的動作都簡潔到了極點。

很快，他們就找到了目標(biāo)。

十幾個用油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大號板條箱，上面還印著代表皇家軍隊的徽記。

兩名手下立刻舉起短弩，一人瞄準(zhǔn)來路，一人對著倉庫中央的混亂地帶，為同伴提供警戒。

謝默斯和剩下的人掏出撬棍，但并未立刻動手。一人先從懷中摸出一塊浸過油的厚皮墊，小心地塞進板條箱的縫隙，另一人再將撬棍的扁平端插進去，用皮墊作為緩沖，抵住木板。

余下的人這才緩緩發(fā)力，傳出幾聲被皮墊悶住的輕微撕扯聲。這聲音混在遠處火焰的噼啪爆響和人們的呼喊中，幾不可聞。

很快，第一個箱蓋被撬開了。

里面整齊地碼放著嶄新的“褐貝絲”滑膛槍，槍托上細膩的木紋和擦得锃亮的金屬部件，在遠處火光的映照下，散發(fā)著低調(diào)的光澤。

謝默斯沒有片刻耽擱。

“搬?！币粋€字，就是全部的命令。

四個人立刻動手，兩人將滑膛槍飛快地遞出，另外兩人則將它們小心翼翼地裝進帶來的防水油布袋里。幾個人的動作熟練得像是演練了上百次。

與此同時，倉庫的另一頭，縱火犯馬庫斯上尉被衛(wèi)兵從一堆燒焦的貨物下拖了出來。

他渾身漆黑，褲子濕了一大片，嘴里還在語無倫次地求饒：“不是我……是杰尼！是‘自由之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德魯·蓋奇用馬鞭的末梢嫌惡地抬起他的下巴，懶洋洋地問了一句。

“馬庫斯，你的賬本有人給我看過了。”

馬庫斯的臉色瞬間變得，整個人完全失去了力氣，任由衛(wèi)隊像拖死狗一樣把自己拖了出去。

而在倉庫的角落，謝默斯的工作也接近了尾聲。

一個個板條箱被清空，滑膛槍被整齊地轉(zhuǎn)移。

當(dāng)他們撬開最后一個，也是最重的一個箱子時，里面露出的東西讓所有人都停頓了一下。

沒有槍。

箱子里裝滿了用絨布袋包裹得整整齊齊的金幣和銀器，還有幾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珠寶。

這是馬庫斯準(zhǔn)備用來跑路的全部家當(dāng)。

一名手下看向謝默斯，用眼神詢問。

謝默斯沒有絲毫猶豫。

他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

拿走。

這筆意外之財被迅速地瓜分，塞進了每個人的油布袋深處。

隨后，謝默斯指揮手下將幾塊壓艙用的石頭填進那些空箱子里，再把箱蓋小心翼翼地合上，甚至用套上厚皮墊后，用錘子將釘子敲回了原位。

從外面看，這些箱子和之前沒有任何區(qū)別，依舊是那么沉重與完整。

整個過程，從進入到結(jié)束，不超過十分鐘。

當(dāng)最后一縷火苗被撲滅，倉庫里只剩下刺鼻的煙味和滿地狼藉時，謝默斯一行人已經(jīng)帶著他們的戰(zhàn)利品，重新退回了排污暗渠。

鐵柵欄被悄然關(guān)上，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安德魯·蓋奇終于有心情來檢視自己的戰(zhàn)果了。

他踩著滿地的彈殼和血污，昂貴的皮靴小心地避開每一處可能弄臟鞋面的地方。

暴徒首領(lǐng)“強手”杰尼被打斷了腿，像頭死豬一樣被捆著。

腐敗的帝國軍官馬庫斯上尉，則像條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而那些“自由之子”的幸存者，包括精神已經(jīng)徹底崩潰的塞繆爾，此刻正被他的衛(wèi)兵們“保護”起來，以“見義勇為的忠誠市民”的身份等待問話。

漢克少尉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向他匯報傷亡情況，言辭間充滿了對安德魯?shù)墓Ь础?

一切都堪稱完美。

安德魯很滿意。

他揮了揮手，示意衛(wèi)隊長處理后續(xù)事宜。

“把這些垃圾都帶回總督府。至于這批軍火……”

他用下巴指了指倉庫角落里那堆“完好無損”的板條箱。

“派兩隊人，在這里給我看住了。天亮之前，一只蒼蠅都不能飛進去。這可是國王陛下的財產(chǎn)，不能有任何閃失?！?

“是，長官！”

衛(wèi)隊長立刻分派了二十名最精銳的士兵，將那十幾個箱子團團圍住，槍口一致對外，氣氛肅穆。

安德魯最后看了一眼這幅場景，打了個哈欠。

今晚的意外收獲，足夠他在總督面前掙得一份厚實的功勞了。

他轉(zhuǎn)身走出倉庫，沒有再回頭。

海風(fēng)吹散了倉庫里的煙味，卻吹不散他心里的那份得意。

而在他身后，那二十名忠于職守的總督衛(wèi)隊士兵，正用生命守護著一堆沉甸甸的石頭。

……

橡樹灣莊園的書房里，燭火搖曳，映照著墻壁上巨大的航海圖。

李維端坐于書桌后，沒有去看那些描繪著未知與財富的線條。

他整個人仿佛融入了椅子的陰影里，只有一雙手放在光亮處。

李維的指關(guān)節(jié)就像平日里一樣，有節(jié)奏地輕叩著桌面，不急不緩，這是他前世的習(xí)慣，確保自己的節(jié)奏始終和真正的秒數(shù)相符。

那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回響，像是鐘表在為某個新生或死亡的事物倒數(shù)計時。

明明已經(jīng)凌晨三點，李維依舊沒有休息，他在等。

等待他撒出去的網(wǎng)，收回來的究竟是魚，還是一堆扯破的爛麻繩。

門被無聲地推開，一股混雜著海港咸腥、雨水和底下水道獨有惡臭的氣味飄了進來。

謝默斯站在門口，他高大的身軀幾乎堵住了整個門框，身上那件厚帆布依舊往下滴著水，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他沒有走近，只是在門口站定，這是他的規(guī)矩。

“先生?！?

李維的敲擊聲停了。

他抬起頭，平靜的目光落在謝默斯身上?！斑M來?！?

謝默斯從帆布下解下一個用油布緊緊包裹的錢袋，放在門邊的地板上，錢袋落地時發(fā)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隨后，他又從懷里掏出一份同樣用油布包好的紙張，雙手遞上。

“這是您要的貨。一共七十二支‘褐貝絲’滑膛槍，配套彈藥齊全。另外，這是意外收獲。馬庫斯上尉準(zhǔn)備用來買條命的盤纏?！?

李維沒有立刻去看那份清單，也沒有在意那袋金幣。

他問了第一個問題，也是此刻唯一關(guān)心的問題，以至于讓謝默斯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