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克少尉聽見這聲音，知道這不是他這個小小的巡邏隊能得到的增援。這是總督府的直屬衛隊，也是總督手里最鋒利的刀。

“強手”杰尼的臉色也變了。

他可以不在乎一支十二人的巡邏隊，但外面傳來的動靜，至少是一個整編排的兵力。他被徹底堵死了。

“走！從后面走！”杰尼發出怒吼，放棄了繼續纏斗，轉身就想從倉庫的另一頭窗戶逃竄。

但已經晚了。

“砰！砰！砰！”

倉庫另一頭緊閉的幾扇窗戶，被人從外面用槍托猛地砸碎。黑洞洞的槍口伸了進來，毫不猶豫地開火。幾名正想從那邊爬出去的暴徒，身體一震，仰面倒下。

絕望開始在暴徒們中間蔓延。

“頭兒！我們被包圍了！”

“只要攔住我們退路的，全殺了！把箱子全帶走！”

西拉斯得到了喘息的機會，他連滾帶爬地退到角落，和幾個幸存的“自由之子”成員以及漢克少尉手下殘存的士兵擠在了一起。

死敵，在這一刻成了唯一的依靠。

一個名叫本的“自由之子”成員，是波士頓本地的印刷工，平日里最是溫和。他看到塞繆爾還愣在原地，而三個殺紅了眼的暴徒已經朝他沖了過去。

“掩護我！”

本看到一個暴徒正試圖將一個裝滿滑膛槍的板條箱拖向后門，怒吼著沖了上去，用身體撞倒了那個暴徒。他手里只有一把小刀，他甚至不知道該怎么用。

那三個暴徒被本這自殺式的舉動弄得一愣，隨即獰笑著舉起了武器。

斧頭和鐵鉤同時落下。

溫熱的鮮血濺了塞繆爾一臉。他呆呆地看著本的身體倒在自己腳下，那雙平時用來排版的、沾滿油墨的手，此刻正無力地抽搐著。

塞繆爾的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崩塌了。

那些他曾經在小冊子里慷慨陳詞的自由、犧牲，在飛濺的鮮血面前，變得無比蒼白和可笑。

他不是英雄，也不是革命家，只是一個把同伴帶入屠宰場的蠢貨。

……

倉庫的正門被外面的衛兵猛地推開。

率先進來的，不是手持長槍的士兵，而是一個穿著昂貴絲綢外套、金發凌亂的年輕人。

正是在今晚接到菲安娜急信，從擔任軍需官的叔父托馬斯·蓋奇那調來兵馬的安德魯·蓋奇。

他用手背捂著嘴，打了個夸張的哈欠，那雙藍色的眼睛懶洋洋地掃視著倉庫里血腥的景象，就像在看一出排演得有些過火的戲劇。

“真是……熱鬧啊。”

他的身后，一排排穿著猩紅色制服、頭戴熊皮高帽的總督衛隊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涌入倉庫。

他們沉默地組成兩列橫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倉庫里所有還能站著的人。

杰尼停下了腳步，他像一頭被獵人圍困的野豬，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門口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貴族。

安德魯的視線在杰尼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對身后的衛隊士兵下達了命令，聲音依舊懶散。

“留個活口，尤其是那個大塊頭領袖。”他的手指朝著杰尼的方向輕輕點了點，“總督需要一個罪魁禍首來向倫敦解釋這一切。至于剩下的這些……”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腦海里搜索一個合適的詞。

“……垃圾，就地清理掉。”

命令下達得輕描淡寫，就像是吩咐仆人打掃房間。

“開火！”

震耳欲聾的排槍聲在倉庫里炸響，這一次不再是混亂的點射，而是毀滅性的齊射。

密集的鉛彈組成的火網，瞬間將倉庫中央的區域徹底清洗了一遍。

那些剛才還兇神惡煞的暴徒，像是被鐮刀割倒的麥子，成片成片地倒下，慘叫聲甚至來不及發出，就被下一輪槍聲淹沒。

衛隊的士兵們展現了驚人的射擊紀律，彈雨精準地避開了杰尼、趴在地上的英軍殘兵以及“自由之子”的幸存者。

倉庫里很快安靜下來，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傷者的呻吟聲。

杰尼孤零零地站在尸體堆里，他魁梧的身體上又添了幾道被流彈擦傷的口子，但并不致命。

他看著自己的手下在轉瞬間被屠戮殆盡，臉上的瘋狂漸漸被一種困獸猶斗的兇悍所取代。

此時，安德魯·蓋奇踩著滿地的彈殼緩緩走了進來。他昂貴的皮靴小心翼翼地避開一灘黏稠的腦漿和每一處血跡，最后停在了杰尼面前。

“我聽說，他們叫你‘強手’杰尼？”安德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仿佛在欣賞一件有趣的收藏品。

他完全無視了另一邊抱著同伴尸體，精神已經崩潰的塞繆爾。

“噌”的一聲輕響，安德魯從腰間拔出了一柄裝飾華麗的細身佩劍。

劍身在昏暗的燭火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與杰尼手中那粗野的纜繩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今晚的心情不算太壞，所以我們來玩個游戲。”安德魯用劍尖指著杰尼，“你，和我。只要你能戰勝我，我以蓋奇家族的名譽擔保，放你離開這里。”

杰尼發出低沉的咆哮，他聽不懂什么貴族的游戲，但他看懂了對方的挑釁。

更何況，他此刻唯一的生路，就是殺了眼前這個小白臉。

他怒吼著，揮舞纜繩鉤猛撲上去。那沉重的鐵鉤帶著撕裂空氣的風聲，勢大力沉，足以砸碎牛的頭骨。

只是那么一下，就讓西拉斯眉頭一皺。

這一下，絕不是他能夠抵抗的，眼前這個英軍貴族自然也不可能。

然而，安德魯只是向側面輕巧地滑了一步，就避開了這兇猛的一擊。

他手腕一抖，細長的劍身如同毒蛇吐信，在杰尼粗壯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細長的血痕。

傷口不深，但疼痛和羞辱讓杰尼更加狂暴。

他轉身橫掃，纜繩鉤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

安德魯卻不退反進，佩劍精準地迎上鐵鉤的側面，“叮”的一聲脆響，巧妙地將力道引向一旁。

借著這交擊的瞬間，安德魯的劍鋒再次掠過，在杰尼的另一條胳膊上又添了一道傷口。

很快，整個倉庫，變成了安德魯一個人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