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東緩緩抬起頭。

她的眼神，像一口被冰封了千年的深潭，再無波瀾，只有刺骨的寒意。

愛已死。

情已滅。

剩下的，只有那如同巖漿般，在她靈魂深處翻滾奔騰的，純粹的仇恨。

這股仇恨，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愛情，讓你淪為階下囚。”

蘇牧云的聲音帶著一種冷酷的邏輯，為她剖析著現實。

“它讓你變得愚蠢，變得軟弱，讓你心甘情愿地為一份虛假的溫情，蒙蔽了雙眼。”

“但仇恨……”

他的語調微微上揚，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如果你運用得當，它將為你帶來整個世界。”

比比東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鮮血和碎骨磨礪而成。

“我要……殺了他！”

“我要親手！把千尋疾那個畜生！千刀萬剮！”

暴戾的殺意，如同實質的狂風，在她精神世界中掀起滔天巨浪。

此刻的她，就像一頭掙脫了所有枷鎖的復仇惡鬼，唯一的念頭，就是將仇人撕成碎片！

“殺了他？”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蘇牧云一聲極盡輕蔑的嗤笑。

這聲笑，比千尋疾的凌辱更具穿透力，瞬間擊中了比比東暴怒的核心。

她猛地一僵。

“太便宜他了。”

蘇牧云的語氣，像一位頂級工匠在評價一件粗劣的廢品，充滿了不屑。

“一刀殺死，那是解脫，是恩賜。”

“你管這個，叫復仇？”

比比東愣住了。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對她而言，讓千尋疾死，就是復仇的終點。

“真正的復仇，不是讓他死。”

蘇牧云的聲音陡然變得幽深，像來自深淵的教誨，一字一句地鑿進她的靈魂。

“是奪走他最珍視的一切！”

“是摧毀他最引以為傲的一切！”

“是讓他跪在你腳下，眼睜睜看著自己畢生的心血化為烏有，在無盡的悔恨與絕望中，像條狗一樣，乞求你賜他一死！”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劈開了比比東被仇恨填滿的、狹隘的天空！

她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個比單純的虐殺，更加宏大，更加殘忍，也更加……誘人的世界！

蘇牧云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他用一種充滿畫面感的語調，為她展開了一幅波瀾壯闊的血腥畫卷。

“他最珍視的是什么？”

“是他的命嗎？不！”

“是他頭頂那頂教皇的冠冕！”

“是他身下那張至高無上的教皇寶座！”

“是他一手締造的，這個讓他能為所欲為、主宰無數人生死的，強大的武魂殿！”

比比東的呼吸，開始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

她的瞳孔，從死寂的冰潭，開始燃起一點點、針尖大小的、名為“野心”的火苗。

“想象一下那個畫面，比比東。”

蘇牧云的聲音充滿了魔性，引導著她的思緒。

“你，端坐于教皇寶座之上。”

“身上穿的，是唯有教皇才能穿著的、鑲嵌著六塊魂骨的華麗長袍。”

“手中握的，是象征著武魂殿最高權柄的教皇權杖。”

“大殿之下，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長老，那些不可一世的封號斗羅，全都像最卑微的螻蟻一樣，對你俯首稱臣，連抬頭看你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比比東的身體，因為這幅畫面，開始微微顫抖。

那不是恐懼。

是激動！

是一種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將靈魂都點燃的，極致的激動！

“而那個毀了你一切的男人呢？”

蘇牧云的語調猛然下沉，充滿了冰冷的惡意。

“他的尸骨，就被砌在你王座的地基之下！”

“他的靈魂，就被你用秘法禁錮在權杖的寶石之中！”

“他將永生永世，日日夜夜，看著你，這個被他視為玩物的女人，如何將他的武魂殿，變成你的帝國！”

“看著你，如何將他的榮耀，踩在腳下，碾成塵埃！”

蘇牧云的聲音停頓了一瞬，隨后，用一種審判般的語氣，發出了最終的質問。

“殺了他，和他死后所要承受的這一切相比。”

“你覺得，哪個，才叫復仇？”

比比東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

她的臉頰，因為極度的興奮而泛起一抹病態的潮紅。

她空洞的雙眸，在這一刻，被一種名為“權欲”的、比仇恨更加明亮、更加熾熱的火焰，徹底點燃！

殺了他？

不！

太便宜他了！

我要他的權柄！我要他的王座！我要他的一切！

我要他死后，都不得安寧！

“這，才是帝王的復仇！”

蘇牧云的聲音，如同最后的落槌，為這場思想的重塑，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仇恨，只是讓你拿起刀的動力。”

“而權力，才是你手中那把，足以斬斷一切的刀！”

“現在，你還只想做一個，只知道揮刀砍人的莽夫嗎？”

“不……”

比比東的聲音，第一次擺脫了嘶啞與脆弱。

變得冰冷，清晰，且充滿了某種不容動搖的意志。

她緩緩從石床上坐直了身體，盡管衣衫破碎，傷痕累累，但那挺直的脊梁，卻仿佛能撐起一片天。

她那雙燃燒著野心的眼眸，死死“盯”著精神世界中的那片虛無，仿佛要將那個聲音的主人看穿。

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渴望與堅定。

“我……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