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之內,琴曲繞梁,就連戶外明月都想探進頭來,品一品這人間閑趣。
聽罷了陽春白雪,李值云倒想聽一聽下里巴人,
于是輕抬素手:“來一段民間小調吧,只要風趣些的。”
歌姬往前一步,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奴家就給各位唱一曲《吃豌豆》如何?”
小豌豆一愣,隨即咯咯大笑,好呀,好呀,倒是要聽一聽怎么吃我。
歌姬施禮,放下絲帕,拿起花扇,再示意身后的樂師們。
第一拍起,氣氛便從高嶺之巔墜入了市井之中,每個人的坐姿都不由得散漫起來。
歌姬輕啟朱唇,腔調潑辣又詼諧,還帶著幾分驚悚意味,手中花扇亦隨著拍子一搖一晃:
“(哎)說一個老婆婆喲,
她又叫老臭狐,
被窩里的豌豆嘎嘣脆喲,
肚里的饞蟲叫咕咕!”
鼓點輕快,琴音兒撥得俏皮,李值云的手指,也在跟著節拍敲著節奏。
剛聽了幾句唱詞,就知道這曲子改編自小時候聽過的一個故事。
故事大概是這樣的——
一家農戶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門栓,二女兒叫門鼻。就有這么一天啊,兩夫妻外出有事,便叫了外婆來看孩子。
原說是下午到,結果是晚上到,
睡到三更半夜呀,躺在腳頭的大女兒突然聽見外婆在嘎嘣嘎嘣吃東西!
“婆婆,婆婆,你和妹妹吃啥咧?”
“炒豌豆!”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姑娘家家,那么饞嘴,快些睡吧!”
“不呀不呀,我也要吃。”
被纏得緊了,婆婆沒好氣的遞了個豌豆過來,結果大女兒對著月光一瞧,是妹妹的手指頭。
聰明的大女兒不露聲色,一直熬到天亮。
她知道這不是外婆,而是老臭狐假扮的。
天亮之后,大女兒假借梳頭的由頭,爬到了樹上,“婆婆,婆婆,你的頭發那么長,我爬到樹上才能梳。”
于是,就趁機把老臭狐的頭發綁到了樹杈上,困住了她。
隨后,大女兒叫來了村民,把老臭狐制服了。
故事到了這里,也就結束了。
至于是怎么制服老臭狐的,故事中并沒有交待。
可今日這歌姬,卻給這故事加了一個結尾……
村民趕來后,將一把尖刀插入了老臭狐的喉嚨里,從而把老臭狐殺死。
再把死掉的老臭狐洗干凈了,上鍋蒸熟,分食給家中的牲口們。
一刀入喉的宰殺方式,通常用于宰羊。
不會造成明顯的外出血,血液會全部堆積在胸腔之中。
一時間,李值云警鈴大作,目如鷹隼的看向了歌姬。
這樣的死法,也正是此案女尸的直接死因!
歌姬巧笑倩兮,將半遮面的花扇從臉龐挪開,
四目相對之際,她的笑容緩緩淡去,直剩一縷微微蹙動的眉。正如那平湖之下,洶涌的暗流,包藏著驚濤駭浪。
她一定是知道什么,
或者見過有人這樣而死……
否則不可能憑空捏造一個故事結尾出來。
李值云平復激動的心情,喚來了鴇母,“你這清倌人唱的不錯,不如今夜就揭了牌子,家去一趟。”
鴇母興高采烈的福了福身,“成,這就叫龜子給您背到車上去。”
話罷,一行人結了賬,載著歌姬往客棧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