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還在滴落，李維死死抓住軟梯往上爬。

冰冷的木梯硌著手掌，濕滑的鹽粒嵌進掌心，但他已經沒有閑心再抱怨這種不體面的登船方式。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回到自己的船。

他翻上甲板的一刻，甲板燈火照亮他狼狽的身影。

下一秒，喧囂的呼喊驟然炸開：

“男爵大人！男爵回來了！”

“是他！男爵還活著！”

原本慌亂的【啟航號】瞬間煥發出新的脈動。

水手們紛紛停下手邊的動作，高舉手臂，像在暴風雨里迎來燈塔。

李維猛吸一口氣，嗓音穿透風聲：

“大家都還好嗎？”

左舷炮艙，史密斯探出頭，臉上沾著火藥黑灰，咧著牙大喊：

“炮還在，兄弟們都在！只要您在，我們就敢開炮到底！”

掌舵臺那邊，老萊頓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這條老骨頭還能抓住舵，放心吧男爵大人！”

桅桿上，席爾萬的激動呼喊順著帆索傳下：“桅桿和風帆全在掌握中！”

船長室的圍欄旁，維羅妮卡斜靠著扶手，風中發絲凌亂，眼眸亮得如同火光：

“你終于回來了。”

甲板中央，迪蒙扛著昏迷的布雷克爬了上來，氣喘吁吁，卻用力吼道：

“海盜再厲害又怎樣！只要男爵還在，我們就敢沖上去！”

水手們齊聲呼應：

“帶我們去揍那些海盜！男爵！”

那股熱浪撲面而來，李維心口一陣發緊——這是他的船，這是他的士兵，他們把命交在他手里。

他高舉右手，壓下眾人的呼喊，聲音堅定：

“做好準備，穩住陣腳——戰斗才剛剛開始。”

但不能急。

他告訴自己，倉促下令只會讓大家死得更快。

必須先看清局勢。

他站到甲板中央，開啟俯瞰視角，像是站上了桅桿頂端，目光在迷霧和火光間掃過。

北方——

厚重的海霧里，不時爆出火光，轟聲震得海面翻騰。

那是【黑珍珠號】，火力全開，從火光判斷，那是側舷，足有二十門以上。

李維心中一沉：

那種爆炸，絕不是普通炮彈。

論火炮論噸位，【啟航號】和它正面對轟，毫無勝算。

可若不制住它，整個戰場永遠在它的火力覆蓋之下。

南方——

十幾艘商船如同受驚的群鳥，亂作一團。有的風帆散亂，有的險些相撞。

越過它們，李維看見【霜牙號】孤身前行，艦首火光不斷，正與多艘海盜船纏斗。

那是卡琳娜。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他拖住海盜。

四周——

海霧滾動，能見度極低。

但火光閃爍間，李維還是分辨出輪廓。

西側，暗礁和小島若隱若現；

東側，三艘海盜帆船正逼近；

南側，同樣有三艘海盜船從不同方向壓來。

除此之外，還有無數小型快船，宛若狼群，從霧中殺出。

李維心頭一緊：

單靠【霜牙號】根本護不住商船，而自己若貿然迎上【黑珍珠號】，就是送死。

他閉了閉眼，耳邊盡是炮火轟鳴、甲板的震動、水手們的呼喊。

可在這一片混亂中，他的思緒卻逐漸清明：

——目標。

在亂局中貿然動手，只會被牽著鼻子走。

必須先問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么。

就在這時，維羅妮卡走到他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卻直入心底：

“閣下，您現在最想要什么？”

她的眼神像在逼問，又像在鼓勵。

李維呼吸沉重，望向遠方，那片炮火映亮的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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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甲板震動得像是被巨人猛推一把，魯道夫猛地從休息室的床榻上驚醒。

胸口的傷口隱隱作痛，他皺起眉，呼吸短促。

外頭，大副菲爾德的叫喊聲蓋過了風聲：

“快，快舵手穩住！快去甲板！都去甲板！”

船身劇烈搖晃，木板在腳下發出呻吟。

魯道夫心頭一緊，卻沒有慌亂。

——海盜終于追上來了。

他并不意外。

只是心中閃過一個安定的念頭：有李維男爵在。

男爵已經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年輕人了，有他在很安心，海盜的陰謀不會得逞。

“米克！”他叫著仆人，想讓人來扶他。

沒有回應。

魯道夫嘆了口氣，倒也沒時間計較，心想等局勢穩定了再教育他們——戰時也該穩重點，不是么？

他強撐著，自己摸索著穿好外套，抓起拐杖，走向甲板。

風一撲面，海咸氣夾著火藥味灌入鼻腔。

頂層甲板上，菲爾德正死死攥著圍欄，望著海面，臉色焦躁得像要滴汗水。

“菲爾德！”魯道夫沉聲喝道。

大副猛然一驚，回頭看到他，竟有片刻說不出話。

而魯道夫已經看見了那片混亂：

海霧翻滾，十幾艘商船亂作一團，有的桅桿折斷，有的船艙起火。

東北方向，一艘商船剛剛被炮擊中，桅桿斷折，烈焰沖天，殘骸在海上翻滾。

炮聲不絕于耳，火光像是夜空中的碎雷。

魯道夫眼皮猛跳，心頭微顫。

“怎么回事？”

菲爾德結結巴巴：

“是、是海盜！他們擊沉了【沃興頓號】！我們……我們亂了！”

“什么？”魯道夫倒吸一口涼氣，胸口劇痛，他急問，

“詹金森船長呢？！”

菲爾德滿頭大汗，嘴唇顫抖：“我、我不知道……”

魯道夫抬手安撫他，沉聲道：

“沒事的，有李維男爵在。只要他在，局勢再險也能扭轉。”

菲爾德張了張嘴，目光閃爍，最后低聲湊到他耳邊：

“船長……男爵也在【沃興頓號】上。現在……失去了聯系。”

嗡——

魯道夫腦中轟鳴，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站不穩。

胸口血液鼓動，他僵在原地，好半晌說不出話。

“什……么？”他喉嚨干澀，幾乎是嘶吼。

可下一刻，他本能地昂起頭，聲如洪鐘：

“全船水手，回到各自崗位！快！”

聲音振聾發聵，壓下了甲板上的慌亂。

魯道夫攥緊拐杖，死死逼自己冷靜：

現在正是最危險的時刻，他不能亂。

他望向東南，霧中火光不斷，那是【霜牙號】。

它仍在拼命戰斗，炮聲震耳。

魯道夫瞇眼，看見幾艘海盜船正試圖繞過【霜牙號】殺進來。

“菲爾德！”魯道夫猛然下令，

“立刻發旗語！所有商船朝礁石區靠攏，聚在一起！縮小防守面，避免被分割！”

“是！”菲爾德立刻應下，卻猶豫著低聲：

“可要是……男爵真的……”

“閉嘴！”魯道夫猛地一杖敲在甲板，怒喝，“別亂想！”

話音未落，甲板忽然爆發出一片歡呼聲。

“看！北邊——！”

“【啟航號】！是【啟航號】！”

魯道夫抬頭，只見北面濃霧之中，一面戰旗迎風展開：

銀獅高踞在紅藍之上，一爪持劍，一爪握帆，背后是初升的金陽，火炮與舵輪交叉其下。

戰旗在火光與夜風下獵獵作響。

那是李維的旗幟——表明男爵在親自指揮。

菲爾德激動地握拳高喊：“男爵還在！他回來了！”

甲板上的人群頓時像抓住了主心骨，歡聲震天。

魯道夫長長吐出一口氣，心中石頭稍稍放下，卻依舊緊繃。

——局勢仍然極度危險。

但他忍不住抬眼望向那面銀獅旗，心頭涌起一個念頭：

男爵閣下，你會如何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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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看向維羅妮卡。

正好一發炮彈在附近爆炸，火光照亮女人的面龐。

她左耳的紅寶石耳墜閃閃發亮，一雙琥珀色的狐貍眼睛藏著精光。

“閣下，您現在有四個方案可以選擇。不過，”

她頓了下，湊近到李維身邊。風吹起發絲，落在李維的臉上，癢癢的。

“說是四個方案，其實是三種行動目標。請告訴我，您的行動目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