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因為一個客戶的“謝謝你”,在洗手間哭得稀里嘩啦。
事情發生在第四個工作周。
那天上午十點,我接到一個訂單延誤的客戶,是個中年女士,聲音很疲憊,一開口就說:“小妹,我不是來吵架的,你聽我說完,好不好?”
我一下愣住了。
她語氣很慢,甚至帶點喘息:“我老公做化療,我訂了保暖內衣,快遞三天沒到。我只是想問問,到底什么時候能來。”
我趕緊翻單查物流,顯示快件在分撥中心滯留。我心里一沉,邊查邊說:“阿姨,我盡量幫您催件,真的很抱歉耽誤了時間。您能不能給我一分鐘,我幫您打個加急申請?”
她輕聲嗯了一句。我頭一次這么緊張地編輯系統內部工單,備注寫得極其詳細,還截圖發給后臺負責人,怕漏了任何一項。
最后我說:“阿姨,我催件了,明后天一定到,不行我自己給您想辦法。”
她在電話那頭沉默幾秒,說:“你聲音真好聽,謝謝你啊,小姑娘。”
我怔住了。眼淚突然就掉下來。
她沒罵我,沒逼我承擔這個系統的錯。只是安靜地表達需求,并說了一句“謝謝”。
原來,一個陌生人給的溫柔,竟然可以穿透防線。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只看你能不能解決問題,有人會看到你在盡力。
掛完電話,我跑去洗手間哭了三分鐘。
不是難過,是釋然。
我忽然覺得,我不是一無是處的工具。我是一個努力在這個城市立足的真實存在。
從那天開始,我的語氣變了。我學會更快地回應客戶情緒,也學會在系統出錯時提前安撫;我能精準地判斷“潛在投訴者”和“情緒型抱怨者”的區別。
最重要的是,我開始不再覺得自己是“隨時會被替換掉”的那一個。
我知道,我在進步。即使沒有人表揚我,我自己知道就好。
主管梁姐也少罵我了,甚至有天中午她路過我工位,說了一句:“你最近接線還挺穩定?!?
那句話我記住了一整天。
每晚我還是一個人回家,從福田擠地鐵到龍華,走過長長的小巷,看見街邊水果攤老板收攤、炸雞店關燈,聽著耳機里放的歌,有時候也會跟著輕輕哼。
深圳的夜很晚,有人下班,有人剛上崗;有人疲憊回家,有人正準備開始拼命。而我,像一顆悄悄發芽的種子,在這片巨大的水泥森林里,偷偷長出了枝丫。
有一次周末,我起得很早,打算去公司附近咖啡店看看書。
那是一家叫“小時候”的獨立小館,裝修簡潔,老板是個戴眼鏡的男生,穿白T恤,看起來很安靜。他看我點單時猶豫,主動介紹說:“我們家的拿鐵偏酸,如果你怕苦,可以試試花草茶。”
我點了玫瑰烏龍,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他在吧臺沖茶,我在角落讀《百年孤獨》。
陽光打在木質桌面上,暖得剛好。我突然覺得,原來在深圳,也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寧靜角落”。
喝完茶我要走,他突然問我:“你也是外地人吧?”
我點頭:“嗯,河南的?!?
他笑了笑:“我江西的。剛來深圳那會兒,我連怎么點外賣都不會。”
我沒說話,只是和他對視那幾秒,我明白,他是懂我的。
我們互相點頭致意,各自轉身離開。沒有留下聯系方式,卻在彼此心里種下一小片“溫暖”。
回到出租屋時,天快黑了。走廊昏暗,隔壁房間里傳來鄰居在打視頻電話的聲音:
“媽,我吃過啦,你別擔心……嗯,工資還沒發……我省著點用……”
我忽然紅了眼眶。
我們都在對父母報喜不報憂。都在用盡全力,假裝活得很好。
其實我們都很累。但沒人想讓家人知道自己崩潰的樣子。
我打開手機日歷,離來深圳正好滿一個月。
這一個月,我每天只吃兩頓飯;換洗衣服只帶四套,每晚洗完掛在風扇前吹干;生理期來了疼得打滾,但我照樣上班,接線;被客戶罵、被領導訓、被房東趕著交水費——可我都熬下來了。
我突然很想給那個一個月前的自己寫封信,告訴她:
你看,深圳沒那么容易,但你也沒那么脆弱。
晚上睡前,陳璐發來消息:“明天一起逛街嗎?我知道一家二手書店挺不錯的?!?
我笑了,回復:“好啊?!?
她秒回:“記得穿好看的裙子!”
我盯著那幾個字,忽然眼眶又熱了。不是因為孤獨,而是因為有人惦記的感覺,太久沒感受到了。
我終于知道,深圳不是只有高樓、工位和通勤地鐵。它還有友情,有光,有人慢慢靠近你,也讓你慢慢靠近自己。
那晚,我站在陽臺上,看著城市的燈光一盞一盞亮起來。風從高樓間穿過,帶著一絲絲咸味。我知道,臺風要來了,但我一點也不怕。
我看著天,對自己小聲說:
“晚晴,你有點不一樣了。”
本章金句:
“她開始相信,自己也能亮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