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晴正在整理《她寫》第一季線下訪談的剪輯稿件。
郵箱突然彈出一封新郵件,標題是:
“你好,我是南陽的一個讀者。”
她心頭一動。點開郵件,發件人署名是“L”,正文不長,卻讓她一字一句看得鼻酸:
“晚晴姐,我也是南陽人,今年剛來深圳三個月。你寫的第一章我反復看了七遍,我知道你可能不會回信,但我真的很想告訴你——我和你一樣,曾經一個人拖著箱子站在深圳北站外的天橋下,那天也下雨,也沒人接我。
我租的房子在西鄉,房東是河南人,他說你們這些小姑娘,要么就趕緊嫁人,要么就別做夢。我當時想回嘴,但我忍住了。你寫‘沒人扶你,你就自己爬’,那一刻我哭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留下來,但你讓我知道,原來南陽的姑娘,也可以在深圳發光。”
那封信結尾沒有留下微信,也沒有留下聯系方式,只留下了一句:
“謝謝你替我們說話。祝你一直好下去?!?
晚晴看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回信了。
她寫道:
“你不是一個人。我也曾一個人在樓梯間蹲著吃泡面,也曾在雨夜里不敢哭出聲。我們都走在風里,但你看,我們都還在路上。”
第二天一早,晚晴去參加了一場高校演講,主題是“普通女性寫作如何反映現實”。
主持人寒暄后問她:“你文章中寫到的南陽,是你真實的家鄉嗎?你還會回去嗎?”
她猶豫了一下。
說實話,她已經整整兩年沒回過南陽了。每年春節都用各種理由推脫,實則是怕回去被問東問西、怕面對那個壓抑了她少女時代的大院子——甚至怕面對母親那雙總是藏著沉默的眼睛。
但那天晚上,她還是訂了一張高鐵票。
她回南陽那天,是個陰天,灰蒙蒙的。
火車出站后,她站在廣場邊,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出租車司機操著一口熟悉的方言:“去哪兒啊姑娘?”
她下意識脫口而出:“濱河小區?!?
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
母親在廚房做飯,聽見門響,擦著手出來,看到她那一瞬,愣住了。
“咋回來了?”
“想家了。”
母親撇撇嘴:“切,凈說不實話。”
可下一秒,她卻轉身進廚房:“你坐著,我燉了雞湯?!?
她還是那個不輕易表達感情的中年女人,把所有情緒都藏在一鍋鍋湯、一道道菜里。
晚晴坐在餐桌邊,看著廚房里母親麻利地翻炒著菜,心里忽然一酸。那一刻她想起許多年前,每次放學回家,桌上都有一碗熱騰騰的木耳炒蛋,而她總嫌棄蛋炒太老。
現在卻覺得,那是她吃過最溫暖的飯。
吃飯時,母親問她:“深圳那邊咋樣?聽說你在寫文章?”
晚晴點點頭,簡單講了《她寫》的事,盡量避開網絡平臺、數據流量等詞匯,只說是“寫些姑娘們的故事,讓她們被看見”。
母親聽得有些愣,半晌才說:“你小時候寫作文,就喜歡寫自己。你爸還說你‘矯情’?!?
晚晴沉默了一下,說:“我現在不怕了。有人覺得我矯情,但也有人在看我寫的字,哭了?!?
母親低下頭扒飯,輕聲說:“我沒怎么看你寫的那些東西,不太懂。但村里那個王老師看了,說寫得好。他說你是我們那片出來的第一個作家?!?
她頓了頓,補了一句:“你爸要是活著,應該會驕傲?!?
晚晴聽到這句,手指忽然一緊。
她已經三年沒聽母親主動提起父親了。那個在她大一時突發心梗離世的男人,曾是她生命中最矛盾的存在——小時候怕他,大了卻想他。
她沒說話,只是低頭,把碗里的雞湯一口一口喝下去。
第二天,她去了一趟父親的墓。
天還未亮,她背著背包、拿著一束菊花,穿過村邊的小路,一路走到那片松林后的小山坡。
墓碑上的字已經有些模糊,她蹲下來,用手指擦了擦那一行刻字:“李國林,1970—2015”。
風很靜,連樹枝都不怎么動。
她輕聲說:“爸,我現在在深圳寫字。雖然你一直說‘女孩寫那些沒用的東西能干啥’,可我寫出來了,真的有人看?!?
她頓了頓,眼淚突然掉下來。
“我還是會想你,尤其是累得不行的時候。我知道你也不是真的那么兇,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表達愛?!?
她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樣書樣本,放在墓前:“這是我第一本印出來的文章合集。雖然還沒正式出版,但我想讓你看看?!?
風忽然大了一些,吹得她頭發微亂。
她輕輕笑了笑:“爸,我長大了。”
回深圳的那晚,她在地鐵上收到陳夕發來的語音:
“出版社定了,《她寫》紙質版預計下月出版,我們要不要寫一段卷首語?”
晚晴抬頭,看著地鐵窗外倒退的光影,輕輕回了一句:
“就寫:我們曾在風中尋找彼此的聲音,現在我們一起站在光里。”
本章金句:
“她不是離開了故鄉,而是終于被故鄉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