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35章 洞悉上意除舊案

上元節剛過,汴京的積雪還沒化透,章衡就被內侍拽著衣袖往福寧殿趕。

章平在后面提著裝賬冊的木箱,一路小跑著喊:“老爺!您的幞頭歪了!“

章衡攏了攏被風吹亂的袍角,指尖還沾著三司賬房的墨漬。昨夜他剛核完淮南東路的鹽稅舊賬,查出三宗十年前的漏稅案,光是追繳的欠款就夠汴京禁軍吃三個月。

此刻被內侍催得急,倒像是那漏稅的鹽商要被拖去受審。

“章郎中且寬心,“

內侍回頭笑道,

“官家今兒個心情好,方才還在看陜西路的青苗賬呢?!?

章衡心里卻打鼓。

自去歲黨爭初分,王安石的新法在朝堂上如烈火烹油,司馬光的《論新法疏》剛遞上去三日,官家就召他這個“中間派“問話,多半是為了財政困局——年前三司報上來的歲入,比新法推行前竟還少了十萬貫。

福寧殿的地龍燒得正旺,章衡剛進門就被熱浪裹住,鼻尖瞬間沁出細汗。官家正對著堆成小山的奏章發愁,見他進來,一把推開《青苗法推行月報》:

“卿來得正好,你說說,這富國強兵,到底該從何做起?“

章衡偷瞄了眼那月報,“強攤“二字被朱筆圈得密密麻麻,像爬滿了紅螞蟻。他定了定神,從木箱里掏出本厚厚的賬冊:

“陛下,臣以為,欲富國,先清賬?!?

“清賬?“

官家挑眉,指尖在龍椅扶手上敲出輕響,

“去年新法增收的青苗息錢就有三十萬貫,還不夠嗎?“

“官家請看?!?

章衡翻開賬冊,里面夾著各州府送來的“積案清單“,

“這是三司統計的未核案牘,共三萬七千六百宗?;茨蠔|路有鹽商欠稅十七年未追,河北西路的軍糧押運賬十年沒銷,光是這兩宗,就該追繳八十萬貫?!?

他忽然提高聲音,賬冊上的墨跡都跟著發顫:

“臣核過其中百宗,發現有五成是官吏舞弊,三成是記賬疏漏,只有兩成確屬無法追繳。若能一一厘清,歲入至少增百萬貫,比青苗法的息錢更實在!“

官家俯身細看,見賬冊上貼著各州府的印信,“漏稅““多支““虛領“等字樣分門別類,旁邊還注著“可追繳““待核實“的批注。

“這些舊賬,為何拖到現在?“

“回陛下,“

章衡指著“河北軍糧案“,

“治平元年就該核的賬,卻因三司吏員更迭,壓在卷宗堆里發霉。臣在湖州清學田賬時發現,越是舊賬,越容易被人當成糊涂賬。“

他忽然想起那桿從湖州帶來的公平秤,此刻倒想借來給官家看看——賬目若失了公平,再新的法子也填不滿窟窿。

侍立一旁的王安石忍不住開口:

“子平所言有理,只是新法正需人力,哪有余裕去查舊賬?“

“介甫相公此言差矣?!?

章衡從賬冊里抽出張《積案年份圖》,

“這些舊賬中,六成是嘉祐年間的,三成是治平年間的,新法推行后的不過一成。不清掉這些陳年爛賬,新法收的錢再多,也會被舊弊蛀空?!?

官家望著圖上那道逐年攀升的曲線,忽然拍案:

“準了!卿說要多少人手?朕給你調!“

章衡領旨清賬的旨意剛到三司衙門,三司衙門的老吏們臉都白了。

掌管檔案庫的王主簿摸著花白的胡子,支支吾吾道:

“章郎中,那庫房的舊賬......怕是有幾十年沒曬過了,有些都粘成紙餅了?!?

章衡卻讓人搬來二十口大缸,里面裝滿石灰和艾草:

“先把賬冊分類晾曬,嘉祐年以前的歸一類,治平年間的歸一類,熙寧以后的歸一類?!?

他指著庫房角落的蛛網,

“王主簿,你說這里面藏著多少該收的稅、該追的款?“

王主簿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章衡知道這些老吏的底細——他們靠著“賬冊發霉““字跡模糊“,不知瞞了多少貓膩。

去年查牙錢時,就有吏員故意把票據存根泡在水里,說是“意外受潮“。

“章郎中且慢!“

度支司的李員外郎擠進來,手里舉著本《三司職制》,

“按規矩,核舊賬需經審官院批準,還要......“

“官家的手諭在此?!?

章衡亮出官家御批的“便宜行事“四字,

“李員外若有閑心看職制,不如幫著核那宗'江南茶稅案'——聽說你嘉祐年間在轉運司當差,對那案子該很熟吧?“

李員外郎的臉“唰“地白了,捏著職制的手指都在抖。

章衡心里冷笑——這宗茶稅案正是他昨夜查出的,十年前漏報的茶稅足夠買三千匹戰馬,而當時的轉運司判官,正是李員外郎的岳父。

清賬開始第三日,章平就抱著堆發霉的賬冊跑來:、

“老爺!您看這個!“

最上面的賬冊寫著“慶歷八年河工料錢“,里面夾著張褪色的領條,

“這上面說領了五千根木料,可庫房的出庫記錄只有三千根!“

章衡忽然想起歐陽修寫的《論河工貪腐疏》,里面說慶歷年間治黃河,官吏虛報的料錢能堆成座小山。

他讓人按領條上的簽名追查,竟查出那官吏的孫子現在還在三司當差,掌管著軍器監的料賬。

“把這賬冊裱糊好,“

章衡笑著對章平說,

“咱們清賬局的第一筆追繳款,就從這兒來。“

朝廷清賬的消息傳到市井,百姓們竟扶老攜幼地來告狀。

賣菜的張老丈顫巍巍地遞上張欠條:

“章郎中,這是嘉祐七年,禁軍馬軍司欠俺的菜錢,說是'官賬',至今沒給?!?

章衡接過欠條,見上面蓋著馬軍司的紅印,欠款十五貫。他讓人去查馬軍司的舊賬,果然在治平元年的“雜支“欄里發現筆“菜錢未付“,后面用小字注著“日久不追“。

“這錢,三日內給您送來?!?

章衡在欠條上蓋了清印,

“以后再有人說'官賬賴賬',您就拿這個來找我。“

張老丈剛走,西市的綢緞商又捧著賬冊進來。他這宗更離奇——治平二年給內廷供了百匹錦緞,卻只收到一半的錢,戶部說“入庫時少了兩匹“,把尾款給扣了。

“少的兩匹在這兒?!?

章衡翻開內藏庫的舊賬,上面記著

“治平二年冬,賜駙馬都尉兩匹“,

連出庫的日期都與綢緞商送貨的日子對得上,

“這是借花獻佛,哪能讓商戶買單?“

消息傳開,人越來越多。

有佃戶拿著“被強征的學田租據“,有小吏捧著“被克扣的驛站津貼賬“,甚至連宮里的老太監都偷偷跑來,說當年給太后辦壽宴的剩銀被內務府的人私分了。

章衡讓人把這些案子編成《清賬要錄》,每宗都寫明“欠款緣由““責任人““追繳方案“。

官家看了第二卷,就把王安石和司馬光都叫來:

“你們看看,這些舊賬不清,百姓能信新法、信朝廷嗎?“

司馬光摸著《清賬要錄》的封面,忽然對章衡道:

“子平若早十年做這事,怕是也不用搞什么新法了?!?

王安石卻指著其中的“青苗舊賬“:

“你看,這里面也有新法推行后被強攤的,可見新舊之弊,都在'不清'二字?!?

上元節后的朝會上,官家當著百官的面,把《清賬要錄》摔在案上:

“三個月,清賬追繳欠款四十六萬貫,比新法半年的青苗息錢還多!“

他指著章衡,“卿,朕授你三司副使,專管全國案牘審計,特遣皇城司遣親事卒四十人聽調!“

散朝后,王安石特意在政事堂門口等他:

“子平,清賬能不能幫著核核新法的賬?陜西路報上來的青苗息錢,某總覺得有點虛?!?

章衡笑著點頭:

“明日我就派人去。不過介甫相公得答應,查出問題可不能護短?!?

司馬光也湊過來,遞上本《歷年未核稅賬》:

“這是某在史館找到的,慶歷到嘉祐年間的漏稅案,怕是比你清賬查的還多。“

章衡接過賬冊,見上面密密麻麻寫著司馬光的批注,忽然覺得這朝堂的氣氛,竟比三個月前緩和了許多。

章平在一旁樂呵呵地說:

“老爺,您看,這清賬不光能富國,還能讓兩邊不吵架呢?!?

回到三司,章衡房間的燈一直亮到后半夜。章衡翻開新送來的“西川鹽井案“,上面說慶歷年間有鹽商欠稅二十萬貫,如今子孫還在經營鹽井。

他提筆在“追繳方案“欄寫下:

“先核賬,再約談,若抵賴,抄井抵債。“

窗外的月光落在賬冊上,把“二十萬貫“四個字照得清清楚楚。章衡忽然想起官家問的“富國強兵之策“,或許答案就藏在這些舊賬里——

不清掉過去的窟窿,再新的國策也立不住腳;

不堵住官吏的貪腐,再厚的家底也會被掏空。

主站蜘蛛池模板: 偏关县| 溧水县| 武清区| 乐山市| 左云县| 尚义县| 北票市| 绥化市| 兰西县| 阿克苏市| 东兰县| 邵武市| 贵阳市| 驻马店市| 竹溪县| 会东县| 林周县| 泗水县| 奉贤区| 昆山市| 灌南县| 瑞昌市| 错那县| 建阳市| 平邑县| 合阳县| 丹阳市| 新晃| 桐乡市| 台江县| 新兴县| 胶州市| 龙岩市| 邻水| 高雄县| 额敏县| 伊金霍洛旗| 龙里县| 利辛县| 图木舒克市| 望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