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旅店老板提到過井。林爭掙扎著站起身,扶著低矮傾斜的墻壁,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樓梯下方一片漆黑,只有底層透出一線極其微弱的的光亮,旅店老板還在吧臺后面守著那盞油燈。
林爭屏住呼吸,如同潛行的貓,扶著粗糙傾斜的墻壁,一步步挪下陡峭的樓梯。
在吧臺的斜對面,一扇虛掩著通往更黑暗區域的后門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飄出一絲陰冷潮濕的氣息,井應該就在那個方向。
他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貼著墻壁,無聲無息地朝著那扇后門挪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心跳的間隙里。
“嗚…嗚嗚…”
就在林爭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扇略顯潮濕的后門時,一聲極其微弱、極其壓抑的啜泣聲,如同被扼住喉嚨的小獸悲鳴,從外面冷冽的霧氣中傳來!
林爭的身體瞬間僵住,聲音好像來自外面街道。緊接著,是更加清晰刺耳的嘶吼:
“嗬…嗬嗬…鑰…匙…”
“別…別跑…月光…”
混亂、模糊、帶著瘋狂囈語腔調的幾個詞句斷斷續續,如同冰冷的針,狠狠刺入林爭的耳膜。
外面發生了什么?有一群男人在對一個女孩子施暴?
林爭的理智在尖叫:別管!別出去!這鬼地方發生什么都不奇怪!保護好自己!先找水!
然而他的身體卻比大腦更快地做出了反應。一種源自本能的,作為社會主義三好青年的道德修養與義務責任,讓他猛地拉開了那扇通往街道的旅店大門!
濃重的灰黃色霧氣翻滾著,寒冷中帶著腐朽氣息的夜風猛地席卷而來,吹得林爭一個激靈。
聲音的來源就在旅店側面一條狹窄、堆滿腐爛雜物的巷道里。借著旅店門口那盞高懸提燈投下的昏黃光線,林爭看到了讓他頭皮炸裂的一幕。
三個扭曲的人影,他們穿著和鎮上居民類似的深色破爛罩袍,但肢體動作卻帶著一種如同醉漢般的狂躁。
一人正死死抓著地上一個蜷縮著不斷掙扎的瘦小身影,將其拖拽起來,另外兩人則堵在巷口,發出那種令人作嘔的怪異嘶吼。
他們的臉上沒有麻木,而是一種病態的狂熱,渾濁發黃的眼珠充盈著血絲。被他們堵在巷道死角里折磨的,則是一個穿著單薄破爛白色衣裙的少女。
她有著一頭即使在昏暗光線下也異常顯眼的、如同流淌月光般的銀白色長發,此刻長發凌亂地沾滿了污穢和灰燼。
她蜷縮著。瘦弱的肩膀劇烈顫抖,雙手死死地護在胸前,指縫間似乎緊握著什么東西,正發出絕望的微弱嗚咽,一張極其年輕甚至帶著稚氣的臉上,此刻寫滿了極致的驚恐和茫然。
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從未見過陽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如同最純凈的紫水晶,卻因恐懼而睜得極大,瞳孔深處是純粹的、不摻一絲雜質的絕望和無助。
那眼神,像一把扎心的錐子,狠狠鑿穿了林爭試圖構筑的冷漠屏障。
“滾開!”
一聲嘶啞的咆哮,完全未經大腦思考,猛地從林爭干裂的喉嚨里迸發出來,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目標不是那些扭曲的人影,而是旅店門邊靠著墻壁的一根粗陋的、布滿污垢和倒刺的木質長柄掃帚。
林爭一把抄起掃帚,那粗糙的木柄硌著手掌生疼,但此刻這微不足道的疼痛反而點燃了他心中積壓的所有恐懼、憤怒和荒謬感。
三個扭曲的身影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和動靜驚動,猛地轉過頭,那三雙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睛瞬間鎖定了林爭,眼中的狂熱瞬間轉化為更加暴戾的兇光。
抓著銀發少女的那人發出一聲更加高亢的嘶吼,松開了手,和另外兩人一起,如同三只聞到血腥味的鬣狗,邁著僵硬卻迅疾的步伐朝著林爭撲來。
他們的動作帶著非人的協調,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嗬——!”
“異…類!”
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林爭腎上腺素飆升,將掃帚當做標槍,朝著為首之人的面門就甩了過去!
“啪”的一聲悶響,掃帚前端纏繞的、帶著污穢和尖銳木刺的骯臟棕毛結結實實糊在了對方臉上。
“嗷——!”那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嚎,動作猛地一滯,雙手胡亂地去抓臉上的倒刺。
就是現在!林爭沒有絲毫停頓,身體猛地矮身前沖,目標不是攻擊,而是地上的銀發少女。
他像一顆炮彈般撞開那個捂著臉嘶嚎的身影和旁邊試圖攔截的另一個人,不顧對方枯瘦的手指在他胳膊上抓出的火辣辣的刺痛,一把撲到了蜷縮在地的少女身邊。
“走!”他嘶吼著,一把抓住少女冰冷纖細幾乎沒什么分量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將她從冰冷的地上拽了起來。入手冰涼刺骨,少女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還在劇烈地顫抖。
少女被林爭拽得一個踉蹌,那雙紫水晶般的眼眸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愕和一絲微弱的光,但隨即被更深的恐懼淹沒。她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卻被林爭死死攥住。
“這邊!”林爭根本來不及多想,拖著少女,朝著巷道外的另一個方向亡命狂奔,身后是三個扭曲身影暴怒的嘶吼和雜亂的腳步聲。
腐朽的木箱被撞翻,散發著惡臭的垃圾袋被踢飛,狹窄的巷道如同迷宮,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陷阱上。
林爭的心臟狂跳如擂鼓,肺部如同風箱般拉扯。他拖著少女在雜物堆中跌跌撞撞地穿行,用身體撞開擋路的障礙物,手臂和腿上被尖銳的木頭和金屬劃開了數道口子。
“嗚…嗚…”少女在他身后發出壓抑的、近乎窒息的嗚咽,腳步踉蹌,幾乎是被他拖著在跑。就在他們即將沖出巷道另一端,踏入相對開闊但依舊濃霧彌漫的街道時。
“吼——!”一聲飽含惡意的嘶吼在身后極近處響起。
勁風襲來,林爭猛地回頭,瞳孔驟縮!
那個被他掃帚糊臉的家伙,不知何時已經追到身后不足兩米,那張布滿瘋狂和污穢的臉近在咫尺!
渾濁發黃充血的眼珠死死盯著林爭,一只指甲烏黑尖利的枯爪帶著一股腥風,如同毒蛇般朝著林爭的脖頸抓來,速度奇快!
躲不開了…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林爭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