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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紙紋里的草木年輪

第二十二章:紙紋里的草木年輪

晨露還掛在楮樹葉上時,秦山已經蹲在紙漿池邊了。老人戴著草編的遮陽帽,指尖捻起絲紙漿對著光看,纖維在晨光里泛著珍珠母的光澤,像揉碎的星河。“今天要做‘夾花紙’,”他往池里撒了把曬干的通草花瓣,“拓甲胄圖譜得用這種紙,花瓣能吸住銀粉,讓紋樣三年不褪色。”

沈硯的手指剛伸進紙漿,就被秦山按住了。“得先凈手,”老人遞過盆艾草水,“紙漿認人,手上有汗味,纖維就聚不攏。”少年洗手時,指尖的銀鍛痕跡在水面蕩開細波——那是連日捶打銀片留下的繭子,此刻正和艾草的清香纏在一起。

林硯秋蹲在池邊撿通草花瓣,忽然發現有片花瓣的紋路很特別。邊緣的鋸齒像極了護心鏡上的蓮瓣紋,花心的褶皺里還卡著絲銀線,是上次繡纏枝蓮時崩斷的線頭。“這花瓣能當拓印的模子,”她把花瓣按進紙漿,“印在紙上,等于給甲胄留了朵活花。”

陸沉舟搬來新做好的竹簾,篾條是用山里的桂竹削的,剖得比發絲還細。秦山接過竹簾時,指腹在篾條的接頭處摸了又摸:“竹簾的接口得藏在角落,不然拓印時會硌出印子。”他示范著把竹簾斜插進紙漿,提起時,通草花瓣正好在簾中央鋪成朵蓮形,“當年給軍隊做拓紙,每張紙里都要夾片艾草葉,說是能驅甲胄里的潮氣。”

曬紙的竹架上已經掛了不少半成品。最上面那張夾著楮樹的嫩芽,是沈硯清晨從山里采的;中間那張嵌著根銀線,是陸沉舟用鍛銀的邊角料抽的;最底下那張藏著片蘇繡的線頭,林硯秋特意選了盤金繡的金線,在陽光下像條蜷著的小蛇。

“紙漿要醒三天,”秦山往紙堆上蓋了塊濕布,“讓纖維和花草長在一起。就像人交朋友,得給夠時間才能處出感情。”老人的話剛落,工作室的木門被推開,穿青布衫的年輕人扛著捆樹皮站在門口,是秦山的孫子秦禾。“山里的楮樹該修枝了,”年輕人把樹皮靠在墻根,“我帶了些新剝的內皮,漿里摻點這個,紙會更韌。”

秦禾帶來的樹皮還帶著露水,青皮剝開時,乳白的內皮滲出黏糊糊的汁液。“這是‘樹膠’,”他用指甲刮了點汁液抹在紙上,紙角立刻變得硬挺,“拓銀器時,樹膠能粘住銀粉,就像給紋樣打了層蠟。”沈硯突然想起太爺爺的工具箱里有個小陶罐,里面的膠狀物和這樹膠一模一樣,只是早已干成了硬塊。

泡新樹皮的陶缸就擺在院子中央,秦禾往水里撒了把明礬,白花花的粉末在水面散開。“現在的石灰太烈,”年輕人解釋道,“摻點明礬中和,纖維才不會被燒斷。”他蹲在缸邊用木棍攪動,樹皮在水里慢慢舒展,像無數只攤開的手掌。

捶打新樹皮時,秦禾用了不一樣的法子。他把樟木槌換成了竹錘,力道輕了三成,卻打得更密。“嫩樹皮得像哄孩子,”他額角的汗珠滴在石臼里,“得順著纖維的紋路打,不然會把春天的汁水打出來。”林硯秋注意到,竹錘落下的節奏和陸沉舟鍛銀時的錘點很像,都是“輕三重二”的韻律,像在跟草木對話。

三天后揭紙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夾花紙在竹架上泛著淡淡的綠意,通草花瓣的顏色融進了紙漿,變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銀線嵌在紙里,像條藏在云里的龍;最妙的是那片金線頭,在光線下竟能隨著角度變換顏色,從金黃變成赤紅,像燭龍吐的火種。

“這叫‘活色紙’,”秦山舉起紙對著太陽,“溫度不一樣,顏色就會變。當年穿甲胄的兵娃子,摸到紙變色,就知道鎧甲該曬了。”他突然指著紙角,那里有個極淡的指印,是沈硯上次翻紙時不小心按的,“這指印會跟著紙變老,十年后再看,會變成褐色,像給紙蓋了個戳。”

直播做拓印那天,秦山特意穿了件繡著楮樹紋的藍布衫。老人的孫子秦禾扛來個老物件——民國時的拓印架,紅木做的架子上還留著銀器壓出的凹痕。“這是我爺爺當年用的,”年輕人擦拭著架子上的銅扣,“拓過三十副甲胄,每道凹痕都對應著甲片的形狀。”

陸沉舟把護心鏡固定在拓印架上時,指尖的動作格外輕。銀鏡邊緣的盤金繡線已經和銀片長在了一起,通草花染的蓮紋在光線下泛著虹彩。“拓印前得先給銀器上油,”秦山往鏡面上抹了點核桃油,“讓銀粉浮起來,紙才能吸得住。”

林硯秋鋪開夾花紙時,通草花瓣正好對著護心鏡的蓮紋。秦禾用鬃刷在紙上輕輕掃過,紙背立刻顯出銀器的輪廓,像遠山在霧里顯形。“力道要像給嬰兒洗澡,”老人握著年輕人的手調整角度,“重了會把紙戳破,輕了又拓不出紋路——當年我爺爺拓到護心鏡的蓮心時,總要對著蓮心吹口氣,說是給穿甲人討個吉利。”

彈幕里突然有人刷出張老照片:【我家有本民國的拓印冊!紙里真的夾著草葉!】照片里的紙頁已經泛黃,但透過光線,能看見葉脈的紋路像張細網,把銀器的紋樣裹在中央。

【原來夾在紙里的不只是花草,是把山川草木都縫進了甲胄啊】

【這手藝比相機還神!不僅能拓形狀,連銀器的溫度都能拓下來】

【突然想給我家的老銀鐲拓個印,讓它的影子能留得久點】

當第一幅夾花紙拓片完成時,秦山特意把它掛在院子里的繩上。風過時,紙頁輕輕顫動,通草花瓣在紙上投下流動的影子,銀線反射的光在地面拼出龍鱗的形狀。“看這紙紋,”老人指著紙頁邊緣的褶皺,“像不像護心鏡上的云紋?紙漿自己長出來的,比畫的還像。”

沈硯突然發現,拓片的角落有個小小的印記——是秦山的竹簾接口處硌出的,形狀像片楮樹葉。“這是‘紙魂’,”秦禾笑著說,“每批紙都有個獨一無二的印記,就像人的指紋。我爺爺說,憑著這印記,就算過了百年,也能認出是誰做的紙。”

暮色染紅天際時,秦山開始教他們做“紙甲”。用七層夾花紙疊在一起,刷上桐油,就能做成輕便的鎧甲模型。林硯秋在紙甲的護心鏡位置拓上燭龍紋,陸沉舟用銀粉勾勒出龍脊,沈硯往紙縫里塞了把曬干的艾草。“當年新兵入伍,家人都會送件紙甲模型,”秦山摸著紙甲的邊緣,“說是‘紙甲能擋災,鐵甲能保命’,其實是盼著孩子能活著回家。”

夜風掀起紙甲的衣角,露出里面的夾花紙。通草花瓣在月光下泛著磷光,銀線像條醒著的蛇,艾草的清香混著桐油的味道,在院子里漫開。林硯秋望著紙甲上跳動的燭龍紋,突然明白太爺爺為什么要把甲胄圖譜拓在楮紙上——那些穿鎧甲的年輕人,那些繡花紋的姑娘,那些捶紙漿的老人,最終都變成了紙里的纖維,在時光里互相纏繞,永遠不會散開。

沈硯的筆記本上,新添了張夾花紙的樣本。少年在紙角畫了個小小的竹簾,旁邊寫著:“紙里的草木會長大,就像老手藝,只要有人接著做,就永遠不會老。”秦山看到這句話時,悄悄往紙頁里夾了片楮樹的枯葉。“等明年春天,這片葉子會變成黃色,”老人說,“就像時光在紙上簽了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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