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橘子的百天直播余熱還沒散盡，法院的傳票像片突兀的雪花，落在“思思助農聯盟”的橙色信箋堆上。張曉芳拆信封時，指尖被鋒利的紙張邊緣劃破，血珠滴在傳票抬頭的“刑事判決書”字樣上，像滴進墨里的朱砂?！皠⑻煲坏陌缸?，定在下周開庭?！彼脛摽少N裹住指尖，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辦公室的陽光——這是蔣思思女兒“小橘子”百天后的第一個晴天，窗臺上的橘子苗剛抽出新葉，嫩得能掐出水來。

蔣思思正給女兒換衣服，聞言動作頓了頓。橘色的小襪子從指間滑落，掉在繡著梧桐葉的地毯上，像顆沒站穩的小太陽。她望著女兒露出的腳踝，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見劉天一的情景：他被警察帶走時，西裝褲沾著倉庫的灰，手腕上的手銬在陽光下閃著冷光，那雙眼睛里的不甘，像團燒不盡的野火。

“要去嗎？”林曉波從背后接過小橘子，女兒的小手正揪著他襯衫的紐扣，“我跟公司請了假?！彼闹讣鈩澾^蔣思思發尾的碎卷，那里還沾著早上給孩子喂奶時蹭的奶粉——這是他們婚后第一次共同面對“過去”，像要去拔一棵長在記憶里的毒草。

庭審當天，蔣思思還是決定去旁聽。林曉波開車送她到法院門口，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圍巾，羊絨料子上還別著片曬干的梧桐葉，是小橘子昨天從公園里撿的。“不想聽就出來，我在車里等你?！彼嫠_車門，掌心的溫度透過車門把手傳過來，像句沒說出口的“我陪你”。她搖搖頭，指尖在包里摸到顆橘子糖，糖紙的響聲在安靜的車里格外清晰——有些過去，總要親眼看著畫上句號，才能徹底轉過身，走向新的日子。

法庭里靜得能聽見呼吸聲。劉天一穿著囚服站在被告席上，比上次在倉庫見時瘦了大半，臉頰的凹陷處投著陰影，像被歲月挖走了一塊。公訴人宣讀判決書時，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旁聽席，像在尋找什么，直到落在蔣思思身上，才定住了——她穿著件米白色風衣，懷里抱著睡著的小橘子，嬰兒車的欄桿上掛著片梧桐葉，是林曉波早上特意摘的。

“被告人劉天一，犯偽造證據罪、商業誹謗罪，數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當法官問“是否上訴”時，他突然笑了，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鐵，在空曠的法庭里蕩開回音。

“我輸了?！彼哪抗庠竭^攢動的人頭，精準地落在蔣思思臉上，像枚終于找到靶心的箭，“以前總覺得輸在錢、輸在機會，現在才明白，我輸在不懂什么是愛。”他想起自己為了逼蔣思思離開林曉波，偽造過期臍橙栽贓農戶，看著張大爺蹲在爛果堆里哭；想起用AI換臉編造謠言，讓蔣思思在直播間被罵“騙子”，她卻對著鏡頭說“相信我的人，自然會等真相”；想起林曉波為了護著她，在停車場被他雇的人打傷，第二天卻舉著繃帶說“不礙事”。那些自以為是的“手段”，在林曉波為蔣思思擋拳頭、為農戶討公道的真誠面前，像堆可笑的塵埃。

蔣思思的指尖在包里攥緊了小橘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兒笑得沒心沒肺，口水沾濕了下巴。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不是原諒，是覺得不必再回應。林曉波在她身邊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手套滲過來，像在說：都過去了。他想起去年冬天，蔣思思半夜在醫院走廊哭，說“為什么總有人見不得別人好”，那時他只能把她的頭按在胸口，說“因為他們沒見過，真誠能種出什么樣的甜”。

走出法院時，陽光正好。林曉波打開車門，車里循環播放著小橘子的笑聲錄音，是他前晚哄孩子時偷偷錄的，咯咯的笑聲混著“爸爸”“媽媽”的模糊發音。“你看，”他指著遠處的梧桐樹，新葉在枝頭舒展，像被春風吹開的綠傘，“冬天落的葉，春天總會長新的?！笔Y思思突然想起昨天直播時，有粉絲留言：“現在買你們的橘子，總覺得帶著股甜，像有人在里面藏了陽光?！痹瓉砟切└蓛舻摹嘏?，早已蓋過了曾經的陰霾，像此刻的陽光，把冰面的冷全曬成了水，順著溝渠流走，不留下一點痕跡。

路過水果店時，林曉波下車買了袋橘子。蔣思思剝開一個，橘瓣的甜汁在舌尖散開，帶著點酸，像生活該有的味道。她想起 19歲那年，在辯論臺上說“助農不是生意，是讓真誠被看見”，如今她不僅看見了，還和愛的人一起，把這份真誠釀成了生活的蜜——小橘子的笑聲、蔣母的嘮叨、農戶送來的新米、直播間里粉絲說“你們讓我相信努力會有結果”，這些都是他們用真心種出的甜。

車窗外，風拂過枝頭，新葉沙沙作響。像在為這場遲到的落幕，唱一首輕快的歌——那些曾經以為跨不過的坎，那些深夜里熬不過的難，終究在“兩個人”的堅持里，長成了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