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思思被推進產房時，林曉波的手指在“家屬等候區(qū)”的塑料椅上摳出了五道白痕。椅面的冰涼意透過掌心往上竄，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盯著產房那扇緊閉的門，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趙磊遞來的熱咖啡早就涼透了，杯壁凝著的水珠滴在他褲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他卻一口沒喝，喉結滾動著，像有團火堵在嗓子眼里。

“別轉了，看得我頭暈。張曉芳拽住他的胳膊，指腹觸到他手心的冷汗，黏得像剛從田里拔出來的泥。“思思那么堅強，肯定沒事的。”她從包里翻出塊巧克力塞給他，“你得攢著勁等會兒抱孩子呢。”林曉波點點頭，腳步卻不聽使喚地在走廊里來回踱著——從昨晚蔣思思開始陣痛，他就沒合過眼，握著她的手陪她走了整整八趟走廊，直到她疼得攥緊他的手腕，指甲幾乎嵌進肉里，嘴里還念叨著“張大爺?shù)氖溜瀯e忘了發(fā)貨”。

凌晨四點，產房的燈終于滅了。護士抱著個紅布包出來時，林曉波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東西攥緊又猛地松開。“恭喜，是個千金，六斤八兩，母女平安。”護士的聲音帶著笑意，紅布被掀開一角，露出張皺巴巴的小臉，眼睛閉著，小嘴巴卻撅著，像極了蔣思思每次被他逗氣時撒嬌的模樣。

“寶寶。”他伸出手，又怕自己常年打包磨出繭的掌心弄疼她，手指懸在半空微微發(fā)顫。護士把孩子放進他懷里時，他的胳膊抖得像秋風里的枝椏，突然想起七年前，他也是這樣抱著蔣思思送的橘子核，小心翼翼埋進宿舍的花盆里，每天澆水時都怕力氣太大會碰傷嫩芽——原來有些珍視，從一開始就刻在了骨子里，從未改變。

眼淚毫無預兆地砸在紅布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他想起蔣思思孕吐時對著糖油果子強裝的笑臉，想起她挺著孕肚在辦公室改方案的背影，臺燈把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像株努力向上的藤蔓；想起醫(yī)生說“生產有風險”時，她攥著他的手說“別怕，我們一起等寶寶”，指尖的溫度燙得他心頭發(fā)緊。“爸爸向你保證，”他對著小家伙的耳朵輕聲說，聲音哽咽得不成調，“會用生命保護媽媽和你，永遠不分開。以后帶你去青山村看獼猴桃，去周家村摘臍橙，讓你知道媽媽為了這些果子，付出了多少心血。”

病房里，蔣思思還在熟睡。產后的臉色帶著疲憊，嘴角卻微微上揚，像是做了個甜美的夢。林曉波把孩子放進嬰兒床里，俯身吻她的額頭，鼻尖蹭過她汗?jié)竦陌l(fā)絲，聞到熟悉的柑橘香——她特意讓張曉芳帶的護發(fā)素，說“要以最好的樣子見寶寶”。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橘子核戒指的紋路里，還沾著昨夜她攥出的汗。他突然明白，所謂承諾，從來不是華麗的誓言，是把“永遠”拆成無數(shù)個“現(xiàn)在”——此刻守著她和孩子的安穩(wěn)，就是余生最踏實的模樣。

趙磊抱著自家娃來探望時，正撞見林曉波給嬰兒換尿布，笨手笨腳把紙尿褲穿反了，小家伙的哭聲像只清脆的小鳥。“喲，大律師也有搞不定的事？”他笑著打趣，卻把孩子往李萌萌懷里塞，“來，讓干媽教教你，當年我第一次給娃換尿布，比你還慘。”張曉芳和吳凡拎著保溫桶進來，里面是熬了整夜的鯽魚湯，奶白色的湯面上浮著層油花，香氣漫開來時，嬰兒床里的小家伙突然咯咯笑了，小拳頭揮著，像在為這場熱鬧的團聚鼓掌。

林曉波坐在床邊，看著蔣思思醒來時眼里的光，那光里映著他，也映著嬰兒床里的新生命。他突然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過去，像在確認彼此的存在。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新生命的啼哭混著眾人的笑聲，成了這世間最動人的和弦——他們走過猜忌與風雨，跨過謠言與中傷，終于在這一刻明白，最好的歸宿，不過是有人與你共守一盞燈，靜待歲月長。而那些曾一起奮斗過的日夜，那些流過的汗與淚，都成了這盞燈下最溫暖的注腳，照亮往后的每一個平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