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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

黃昏時分,當(dāng)兩輛空空如也的馬車,在一眾垂頭喪氣的下人簇?fù)硐拢祷貥s國府時。這個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立刻就在府里飛傳開來。

施粥的差事辦砸了,這在眾人意料之中。

但誰也沒想到,寶二爺,竟從外面,帶回來一個……活生生的、神仙似的姑娘!

當(dāng)慕容煙,身著那件略顯破舊的素色布裙,卻依舊難掩其絕代風(fēng)華,被寶玉親自、如獲至寶般地,從車上“請”下來時。

榮國府西角門處,那些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丫鬟婆子們,瞬間就炸開了鍋,議論聲,嗡嗡地,如同蜂群。

“我的天爺!這是哪家的姑娘?竟生得比畫兒里的人還標(biāo)致!”

“聽說是寶二爺從街上‘救’回來的!還是個什么伯爵府的小姐呢!”

“嘖嘖,瞧那身段,那氣派……也難怪咱們寶二爺動了凡心?!?

襲人、麝月等寶玉房中的大丫鬟,也擠在人群里。

她們看著那個被自家主子,小心翼翼地護(hù)在身后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陌生少女,眼神里,不約而同地,都升起了一股極其強烈的警惕與敵意。

她們伺候了寶玉這么多年,太清楚了。

能讓他動這等“凡心”的,絕非尋常人物!

而這場風(fēng)波的兩位“男主角”,則完全是兩種心境。

寶玉挺胸抬頭,只覺得自己今日,不僅救了蒼生,更救了美人,是平生最得意、也最快活的一天。

而賈璉,則是垂頭喪氣,滿臉晦氣。

他知道,接下來的“匯報”,才是一場真正的硬仗。

他硬著皮,領(lǐng)著寶玉和那位“嬌客”,先去回稟了賈母與王夫人。

榮慶堂內(nèi),賈璉早已在心里,將說辭,盤算了千百遍。

他先是將今日“施粥”之事,大肆渲染了一番,重點夸贊了寶玉是如何的“心懷慈悲,不忍見百姓之苦”,將那散盡錢糧的蠢事,包裝成了一樁“宅心仁厚”的善舉。

隨即,他才話鋒一轉(zhuǎn),將那英雄救美之事,巧妙地,娓娓道來。

他刻意淡化了寶玉的“沖動”,而反復(fù)強調(diào)事情的“巧合”:

“……孫子本來想著,給些銀子,打發(fā)了那幫潑皮也就是了??烧l知道,這么巧,就碰上了薛家大爺!

您是知道的,薛大爺那脾氣,最是仗義,也最見不得這等腌臢事……”

他成功地,將打人和做主接人回府這兩口最大的鍋,全都嚴(yán)嚴(yán)實實地,扣在了那個此刻并不在場的“呆霸王”薛蟠的頭上!

“……那薛大爺非說,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硬是要把這位姑娘請回來。孫子攔都攔不??!”

最后,他才為這件事,做出總結(jié)陳詞:

“……兒子想著,那畢竟是襄陽伯府的嫡出姑娘,書香門第,咱們總不能眼看著她流落街頭,失了咱們勛貴的體面不是?

就……就先按著寶兄弟的意思,暫時安置在了瑛兄弟不住的綴錦閣。一切,還請老太太、太太示下?!?

一番話說完,他自己都想為自己的這份“急智”,喝一聲彩!

既不得罪寶玉,又不得罪薛蟠,還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顧全大局、處處為家族體面著想”的穩(wěn)重形象,堪稱完美!

賈母聽完,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底下那個正低著頭、一副“我見猶憐”模樣的慕容煙,許久,才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只覺得“荒唐”,但也知道,以寶玉的性子,做出這種事,也確實是“情理之中”。

更何況,人都領(lǐng)回來了,又是伯爵府的嫡女,總不能真的,再把人趕出去。

她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說道:

“罷了罷了。先安置下吧。到底是客,別慢待了人家。明日,派人去襄陽伯府,問問清楚,再做道理。”

王夫人則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慕容煙一眼。

她只是捻著佛珠,在眾人看不見的角落里,對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比黛玉還要美上三分的“狐貍精”,冷冷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當(dāng)晚,鳳姐院內(nèi)。

王熙鳳將賈璉叫到房里,屏退左右,親自為他倒了一杯熱茶。

“說吧,”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家男人,

“外頭那些嘴碎的下人,說得不清不楚。我只想聽你,一五一十地,把今天這出‘英雄救美’的大戲,從頭到尾,給我唱一遍?!?

賈璉心中一凜,只得將白天那套早已爛熟于心的說辭,又結(jié)結(jié)巴巴地,復(fù)述了一遍。

王熙鳳就那么靜靜地聽著,也不打斷,只是用那涂著鮮紅蔻丹的指甲,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刮著茶杯的杯壁。

直到賈璉說完,她才緩緩地,抬起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丹鳳眼,冷笑一聲:

“完了?”

“……完了。”

“哼,真是巧啊?!?

鳳姐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根針,扎進(jìn)了賈璉的心里,

“你們前腳剛到金絲巷,后腳,那襄陽伯府的姑娘就被人逼債。你們剛被圍住,那本該在賭場里的薛大王,就跟天神下凡似的,又‘恰好’出現(xiàn)了?”

“這京城,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小了?”

賈璉的額頭上,瞬間就滲出了一層冷汗。

王熙鳳沒有再看他,只是低頭,看著茶杯里沉浮的茶葉,仿佛在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說給整個榮國府的“鬼”聽:

“我前幾月,聽瑛兄弟說起寧府的閑話。說賈珍那個老畜生,把自己的兒媳婦,給弄丟了。偏巧,外面就冒出來個一模一樣的‘玉觀音’。”

“今日,又出了這么一出‘英雄救美’。”

她抬起頭,那眼神,冰冷得,讓賈璉如墜冰窟。

“這不是什么‘英雄救美’?!?

她一錘定音,語氣里,充滿了不屑與譏誚,

“這是有人,在拿我們府里那個寶貝疙瘩,當(dāng)槍使呢!”

“而且,”

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是一場比那‘紅袖招’,做得更干凈,也更高明的局。”

她沒有再往下說。

她知道,這件事的背后,水,深得很。

但她也同樣知道,這個叫慕容煙的女人進(jìn)了府,第一個要坐不住的,絕不是自己。

“罷了,”

她將茶杯重重放下,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慵懶而又嫵媚的笑容,

“你先歇著吧。這府里的水,渾得很,你少給我往里摻和。好好地,看戲,就成了?!?

她決定,冷眼旁觀。

她要看看,這個主動送上門來的“演員”,到底想唱一出什么戲。

她更想看看,她背后那個“導(dǎo)演”,到底,是誰。

而此時。

我們故事的主角,賈瑛。

還正在翰林院的故紙堆里,對外面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當(dāng)他今晚下值,回到榮府時,他曾經(jīng)住過的那座“綴錦閣”里,已經(jīng)住進(jìn)了一位,足以攪動他未來所有計劃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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